但這個好人,沒有名字。

“好了,坐了一下午,現在好不容易退了熱,你肯定很困了,快睡吧。”

他突地覺得幸好,長長歎了一口氣,久違的笑意又浮現在臉上,他替她拉高了被子,低聲說道。

這個男人很溫柔,也很寬厚,但,她對他沒有多餘的感覺。

好像是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隔閡。

這些日子,她睡著了,也不做夢,仿佛自己是孤獨的,所以也沒有更多的牽念,但這兩天,她的夢境裏麵,多了些讓她不安的波動,她說服自己,不到最累的時候,不要讓自己安睡。

隻因為,她不願再被痛醒。

幾天後。

她的頭開始劇痛,男人在一旁安撫了大半天,才讓她合上眼眸休息,她閉上眼才一會兒,那個黑色的人影又突然浮現在自己的眼前。

她突地睜開雙眸,怔怔地盯著他,那種眼神,帶著動搖和懷疑,男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他胸口的情緒翻滾著,帶來更多的刺痛。

她什麼話都不說,女子想站起身,原先男人輕覆在她手上的大掌倏地收緊,將她又扯回原位,她瞠眸,無助地看他。

“怎麼了?”男人問,帶著不解和不安。

“好像有個人,在我眼前。”她說的很不確定,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穩住自己的情緒,隻是這半句話,已然激怒了對方。

“為什麼連失去記憶,他仍占據著你?”他沉聲,輕易聽得出不悅。

白衣男子沉著臉,卻矛盾地扯出笑,那抹笑因而微微扭曲、微微猙獰起來。

她驚呼一聲,身子騰飛起來,落入男子臂彎內,在她掙紮之前男人又開口了,非但不能讓她安心,反而一陣寒意自腳底竄上來。

她很害怕,想擠出眼淚來逼退他,雙眼卻好幹澀,這是怎麼回事呀……

“為什麼?”

他再一次逼問,那種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並非凶狠,反倒是極度的苦澀。

她哪裏知道為什麼?

那個人影到了想出現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活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當我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嗎,如果是值得你珍惜的,那麼死也不能放手,如果不是值得你擁有的,死也不要逞強,死也不要留戀,知道嗎?”

他突地鬆開了手,背轉過身去,心裏很不好過,他這一番話,似乎是說給她聽的。

但,好像又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不記得了也好,那種人,是不該記得,早該忘記的……”

他獨自走出門去,輕聲歎氣,默默轉過視線,定在那扇門上,仿佛還有什麼,無法割舍的。

他寧願她把一切都遺忘,不記得一切人,忘記那個男人,也忘記自己。

反正,他也曾經給她帶來傷害,一並忘了也好。

一切都重新開始,從空白開始,他的笑意苦澀,任由寒風,維持自己的理智。

三日之後。

皇宮。

“主子,這懸賞的畫像。”淩風見南宮政已經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來了,不禁迎上去,問了聲。

男人沒有轉身,淡淡說了句。“留著吧。”

淩風蹙眉,一年前就已經在全國每個地方張貼了蘇敏的畫像,懸賞萬兩黃金,就是為了找到蘇敏。

不過,好像上蒼不給他們做夢的機會。

那個女人,是真的離開了世間。

其實有很多事,是很艱難,也不圓滿的,淩風這麼想,堅持了一年多,等到第二個春天了,他也想勸阻主人,不要永遠偏執下去,應該看著眼下生活。

“都一年多了,主子還是放不下嗎?”

衝著這萬兩黃金的巨額賞金來的人,一年之內不會少於千人,隻是他們帶來的女子,沒有一個是蘇敏。

他們提供的線索,也沒有讓任何人找到蘇敏的下落。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南宮政冷冷淡淡地丟下一句話,還是遙望著窗外的景致,他的眼前,是一片桃花浪漫。

他重新看到光明的時候,用了整整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

但就在去年的某一日,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卻看得到暖暖的日光,公孫洋都覺得奇怪,他可以忍耐下來,這麼長一段的枯燥時日。那時候強迫自己配合公孫洋的診治,反正喝藥還是針灸,甚至把皮肉切開來對他而言,任何一種,都不是痛苦。

真正的痛苦,是來源於她,他的身邊沒了她。

從隱隱約約見得到一些光亮,到見了清晰的景色和人物,也花費了半年時間。

他卻沒有那麼驚喜,因為如今的悲傷,負擔,責任和喜悅,都早已失去那個想要第一時間跟她分享的人了。

他如今,看得到春日的陽光了。四季,不再是隻有冬日的寒冷了。

但也失去了,那人生之中照亮他的一束陽光。

他的眉頭,還是緊緊皺著,至少一年多過去了,他還是不願將死亡,跟她扯上關係。

這樣,才不能去想,她死的多慘烈,多可惜。

“主子不考慮,選妃的事了嗎?”

淩風沉默了半響,才問出口。

這一年多來,朝廷的大臣,從未放棄過這方麵的努力。

畢竟無後為大,沒有那一朝的皇帝,是身邊沒有女人,也沒有子嗣的。

每一次都是被南宮政厲聲斥責之後,消停一陣子,而如今他已經複明了,朝中這類的聲音,就更響亮了,也更覺得理所應當了。

“你覺得我的心,還有地方容納其他女人嗎?”南宮政的聲音漸漸有些低啞,一年多了,那一隻銀釵,還是藏在他的胸口。

總是,跟隨著他的心跳,一起。

當然,他不是不能接納其他女人,隻是那種,最多隻是渴望,而不是愛。

男人是不需要任何感情也可以跟不愛的女人生下子嗣的,這個道理,常人懂,身在皇宮長大的皇子們,更是懂得這個道理。

子嗣繁衍,才是最重要的事,必須鞏固這個姓氏,所得到的江山。

但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淩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等一個根本不會出現的女人。別說萬兩黃金,就算讓出半座江山,也無人可以把她送到我的身邊。”

他笑,笑意帶著苦澀,還有孤獨。

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太久了。

“主子還想繼續等下去,那就等下去,如果這樣主子覺得更加好過的話。”

淩風回以一笑,隨後,兩人都是沉默。

“或許當時不該糾纏她,也就沒有如今的結果。”南宮政將目光收回了,他緊緊閉上黑眸,苦苦一笑。

“她真的是我的劫難,而我,更是她這輩子的劫難。”

如今才說悔恨,多麼令人惋惜的一句話。

他也清楚,男人鮮少是常情的,不過,等了一年多,他還是想要等下去。

這樣的話,心反而更自由。

這樣的話,就不必說再見。

她在他的心裏,在他的眼裏,在他的回憶裏,是活著的。

在那一個世界,她沒有遭遇苦難,她哭著,她笑著,她凝望著他。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