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叩了叩門,淩風走入南宮政的寢宮房間,從外堂走入內室,見那男人站在床邊,甚至開著窗,屋內沒有一分暖意,冰冷的宛如冰窖。

淩風立刻走向前去,關上了窗,說道。“主子你這兩天都沒睡一覺,還是早些歇息吧,如今黑靈王的勢力也徹底鏟除,南宮遠也走了,明日開始就太平了。”

“太平。”

南宮政默默重複念著這一個字眼,毫無光華的黑眸之內,是無盡無邊的幽暗,他低聲歎氣,還是迎著窗,佇立在原地。

這一回,不用閉上眼,他都仿佛看得清,那溫暖的寒心的過去,那美好的刺眼的追憶。

她在他的懷抱中,輕聲歎氣:“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天下太平呢?”

他站在她身後,久久沉默不語,隻是收緊雙臂,將她環抱得更緊更緊,圈抱在他的心口,那處最安全的地方。

那一日,仿佛隻是昨日而已。

他記得很清楚,因為記得太清楚,所以心口更痛。

如今,他除掉了南宮遠和黑靈王,跟這兩人的這兩回戰役,死傷不下一萬人,橫屍遍野,白骨嶙峋。

他的成功,是用自己的屈辱,自己的失敗,還有無數的鮮血,無數的性命換來的。

隻是如何,天下太平了,他的身邊,卻沒有了她。

他的右手,探入自己的胸前,那裏躺著一個布包,裏麵包裹著的是那一隻銀釵,有的時候它燙著他的胸口,有的時候它冰冷他的心跳,但無論如何,他卻都不舍得丟了那一隻釵子。

“主子,心口疼嗎?要不要讓太醫來看看?”

淩風有些緊張,看著南宮政的動作,卻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明天,就去把桐接回來吧。”

南宮政淡淡一笑,啞聲說了一句。

淩風點頭,南宮政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好,這一個多月來,反複折磨著他的身心,他雖然總是在外人麵前從容冷靜,但他卻看得出來,他滿滿的疲憊。

“對了,主子,小福子說想見你。”

淩風剛轉身,卻突然想起了什麼,開了口,征求著南宮政的意見。

“讓他進來。”

南宮政的俊顏之上,再無一分表情,他緩緩走向一旁,摸索著那椅背,坐入其中。

這些天來,雖然還不算熟練,但他天資聰慧,原本就比常人,更容易學會,即使是這種技能,他也開始適應,撞倒圓桌椅子花架的可能,越來越小。

小福子走進來,跪在南宮政的麵前,什麼話都不說,卻隻是跟南宮政磕頭。

他用了很大的力道,沒磕幾個,額頭上就都是血。

“請您不計前嫌,讓聖上……不,讓他遷入皇陵。”小福子的眼底,盡是空洞,他如今隻想要完成南宮遠的心願。

最後一個,心願。

畢竟他曾經是太子殿下,曾經是一國之君,是先皇和皇太後唯一的子嗣,按照宮中規矩,也該落葉歸根。

“聽聲音這麼響,應該是磕破頭了吧。”南宮政的麵容上,沒有半分動容的表情,他隻是側過臉,朝著淩風習慣站著的一邊,低聲問道。

“是。”

不懂主人在想些什麼,淩風望著一眼那小福子流血的額頭,回應道。

“叫宮女進來把地擦幹淨。”

南宮政挑眉,他的漠然,侵入空氣,留下目瞪口呆的小福子,不敢置信對方的殘忍。

“真不值得啊。”

小福子突然站起身來,態度突然轉變,朝著南宮政的方向,大笑起來。

“那個女人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你這種人活著,真不值得,太不值得了!連死人都容不下的你,什麼都放不下的你,哪裏是人呢?是魔鬼,是魔鬼啊!”他指著南宮政,完全不顧自己額頭的血流如注,咆哮道。

他始終無法相信自己跟隨了十幾年的主子,居然先一步離開了,南宮遠死了,他也仿佛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都不在乎了。

南宮政眉頭一蹙,冷意萌生,下令決絕,不容置疑。“淩風,把他關入死牢。”

小福子一身敵意,不讓淩風靠近,轉過身就走出門外。“不用你來,我自己會走。”

南宮政坐在椅內,半響沒有動彈,他牽扯著一抹及其詭譎深沉的笑意,沉默了許久時間。

他閉上黑眸,那笑意突地崩落消失,毫無痕跡。

半個時辰之後。

淩風走進來,說小福子在被押往死牢的路上,毫無征兆,趁著侍衛沒有防備的時候,用力撞上長廊上的柱子,死了。

南宮政聽了,卻隻是丟下一句話。“一把火燒了。”

“什麼?”

淩風一瞬間有些聽不清楚,又問了一遍。

“把南宮遠跟小福子的屍體,都燒了。”南宮政冷冷丟下這一句話,眼波之內,波瀾不興。

“人死了之後,沒有那麼多規矩。”他幽幽地說出一句,胸口翻滾著異樣的情緒,讓他覺得疼痛,無法抑製的感覺。“無論有多麼眷戀這個世界,無論想跟誰同眠,那隻是活人的期盼,是虛無。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無論是長埋地下,還是燒成一把灰,都是一樣的。”

“那麼,他的骨灰,是否要送入皇陵?”

淩風這出這一句話,隻是到最終,南宮政都沒給他回應。

三日之後。

一名嬌小的宮女,被侍衛推著前進,她的雙手上是鐵鎖,她麵黃肌瘦,仿佛已經好些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餐。

最終,她被推進去一間屋子,這裏她當然不陌生,這是南宮政的寢宮。

內室的藍色簾子被風吹動,她睜大眼眸,望著內室之中的光景。

冬日午後的陽光,稱不上多麼溫暖,卻照亮著整個內室。

“你來了。”

犽舒咽了咽口水,裹足不前,她明知道這個男人還是看不到任何人,卻被他身上的肅殺氣勢,蒙住了雙眼,也困住了手腳。

她轉身,突地聽到身後的木門,被重重關上。

她嚇了一跳,麵色全無,臉色愈發難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在犽舒身後響起。

“聖上,奴婢是犯下了什麼錯嗎?還請聖上指點,讓奴婢有機會改過自新。”犽舒心口一緊,驀地跪了下來,神色透著三分動容。

懶散的人還伏在躺椅裏,被成堆的軟枕圍繞,散著的長發不羈地隨性敞下。

“你哭著哀求我的話,或許我會心軟。”他說得漫不經心,半眯的眸有著興味。

在笑沒錯,但是笑中帶刺、刺中帶狠,讓犽舒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