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隔閡

呆呆站著,等彼此的情緒都平複下來,她才再度靠近這一頭暴怒的獅子,動作萬分輕柔,貼近他的胸前,替他一圈一圈解開纏繞著的紗布。

兩人之間,並沒有人誰先主動打破沉默。

那一縷熟悉的馨香,就纏繞在自己的身邊,隻是他無法觸及,開不了口。

他的心在顫抖,就像是那一日,看到躺在水晶棺之內的蘇敏,他什麼都想不來,眼前心裏一片空白。

她的指腹,抹上活血化瘀的白色膏體,抹上胸前那一道傷口,親眼看到傷痕的深度讓她覺得放下了心,倒是後背的那道傷口,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嚴重三分。

她望著一臉冷漠的南宮政,緊抿著雙唇,沒有請他轉過身來,隻是自己脫下了繡鞋,到了*床上內側,細致地替他處理傷口。

所以,那一瞬間,南宮政臉上轉瞬即逝的哀默,她並未看到,錯過了。

一切,都淹沒了。

她抓起一旁碟子之內的幹淨毛巾,擦拭著雙手,重新取來紗布,想要為他纏上傷口,偏偏這個男人,仿佛早就決定不配合她,紋絲不動。

她在心中無力歎氣,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開口提醒他。“你不把雙手抬一下,我怎麼綁上紗布?”

他的身子已僵,仿佛這一句話,讓他如臨大敵。

她不解,他身上散發著的冷漠,隔絕了彼此的親近,她當然不會想成是他變心,別的男人很可能一朝一夕之間就可以變心冷酷,但他不是那種人。

她是這麼堅信的。

然後,她看到麵前這個男人,緩緩抬起雙臂,她長長輸出一口氣,將紗布從他腋下穿下,嚴嚴實實將胸口和背後的傷口封住之後,才剪斷紗布,將一旁的袍子展開,替他披上,雙手從他的脖頸之後伸下,替他係上了胸前的藍色衣帶,見他如今一身整齊,才坐在邊沿,默默看他。

“你走吧。”他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的心裏積聚了很多話,很多情緒,偏偏他們無法脫口而出,開不了口。

蘇敏不敢置信,心中百轉千回,苦苦一笑。“這麼快就趕我走嗎?真無情。”

“讓你留下來,才是真正的無情。”

他別過臉去,即使如今雙眼之內,再也無法盛滿她臉上的笑意也無法收集她的悲傷,他還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心中的苦澀。

“你說的這麼輕描淡寫,還指望我聽得懂嗎?”

她柳眉微蹙,這算是什麼理由?她的心口有什麼蠢蠢欲動,無法接納他給的原因,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掌,他一開始想要抽離,她卻雙手使了十分力氣,緊抓不放,不讓他還有對自己冷漠的機會。

“也對,至少也聽到我親口承認。”

他的笑,突地變得萬分陌生,蘇敏心口一緊,眼中的那個男人,緩緩轉過臉來,正麵對著她,然後,很緩慢,緩慢地靠近她的臉。

她的目光不變,深深望著那一張俊美無儔的麵孔,一個月不見,他除了瘦了些,仿佛還有什麼默默改變了……

那一雙斜長入鬢的濃眉,英氣颯颯,那高挺的鼻梁,那看似寡情的薄唇,偶爾說出無情殘忍的話,偶爾下達淩人的命令,而麵對她的時候,更多的時候,可以說出不動人卻讓她動心的話兒……

什麼都沒改變,改變的是。那一雙黑眸。

那冷淡一瞥,足夠讓人沁出冷汗的眼眸,那蓄滿算計,讓對方魂不守舍的眼眸,那睨著別人,氣勢寒冷的眼眸,那跟雄鷹一般墨黑肅殺,自負驕傲,滿是淩厲銳氣的眼眸,那麵對她的時候,也可以使壞,也可以微笑,也可以輕狂,也可以……溫柔的黑眸。

都沒了。

不是雙眼沒了,而是沒有了眼神。

取而代之的,隻是一雙沒有光彩的眼睛,稱不上灰暗黯然,偏偏他的瞳孔,很難跟隨她的移動而轉變方向。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一開始覺得南宮政總是不正眼看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西渡她自作主張而生氣,不是因為她突然回來而介懷,而是,他的眼中,早已無法看到她了。

一切,昭然若揭。

為何她寫的信,他沒有回信,隻是派人隔了許久來西渡讓她安心。

隻是,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不放心,突然趕回京城。

“這樣的我,不是你該看到的。”南宮政幾乎可以察覺,那手邊的小手,有一種無法克製,不*受理智控製的輕微顫抖。

他的心也在顫抖,也在糾結,卻佯裝自若,不想讓她察覺。

這一句話,他說的接近冷漠。

這種程度的他,他也該料到,會嚇著她。

“你覺得我會拋棄你嗎?”她的心不斷緊縮著,隻是她不讓自己震驚太長的時間,她要真心關懷的人,是南宮政。

她不讓他有機會再度甩開他的手,在那寂靜無聲的時候,主動擁住他的身子。

笑了笑,她不讓自己介懷他之前的冷漠疏離,那麼緊的抱著他,隻是他沒有任何的回應,她的笑意緩緩流逝,輕聲說道。“你還活著,就已經夠了,我會讓爺爺進宮診治,你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的,什麼都會好的……”

他到底是經曆了何等的生死,她沒有親眼見到,所以隻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但至少,他還在,除了雙眼無法看到她之外,他的身子依舊強壯,並不虛弱無力,甚至有力氣跟她發火爭吵。

真好。

“沒用的,誰也救不了,我不抱希望,你也早點死心。”冷淡的聲音從薄唇之中溢出來,他無情地推開她的擁抱,不讓自己被她的身子融化軟化。

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圓滿的東西,他不是早就看透了嗎?

她的眼底閃耀著微光,眼前不知不覺,早已蒙上一層輕霧,隻是她不想流淚哭泣,更何況不能在他的麵前流露一分哀傷,此刻的他,比任何一回都要敏感。

“我不會放開真心喜歡的人,就算你覺得沒有希望,我也絕不死心。”她晶瑩的麵容之上,沒有多少溫柔的笑意,隻剩下那與生俱來的堅強和執著。

即便瘟疫都有消失無蹤的一日,她不信上蒼會讓這個驕傲自負的男人,忍耐這種生不如死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