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小乞兒洗幹淨了，南安正帶著他候在外麵，現在要帶進來嗎？”南川問宋允赯，話語中流露出不解，他不知主子為何把這麼個小乞兒帶回府裏。
宋允赯放下密報，揉揉眉心道，“帶進來。”
小乞兒直溜溜地站在下方，眼睛赤勾勾地看著宋允赯，既不下跪，也不行禮，仿佛不知道坐在上首的人能決定他的生死一般，眼神倨傲著，裏甚至流露出仇怨和不甘，嘴巴抿的死緊，就這麼靜靜的站著。
南川怒道，“放肆，見了昭王殿下還不行禮，當真是不知禮數。”
宋允赯擺手，南川和南安得了令，小心地退到了一旁。
宋允赯審視小乞兒半晌，問他，“你知道孤王是誰嗎？”
小乞兒嘴巴動了動，還是不說話。
宋允赯再問，“禦史朱成跟你是什麼關係？”
南川南安俱是一驚！禦史朱成，兩個月前因貪墨被抄了家。這小子難道是朱家的人？
小乞兒終於變了臉色，說的話卻令人心驚。“哼！你不用變著法試探我，今日我落在你手裏，要殺要掛隨你便。你與宋允赦是一丘之貉，不用在我麵前假惺惺。可憐我祖父一生光明磊落，為朝廷盡心盡力，最後卻落得個因貪墨被抄家的下場。”小乞兒啐了一聲，昂著頭鯁著一口氣，“貪墨？我們家上下清貧，倒是貪在哪裏！”
“你是朱域。”宋允赯表情不變，肯定道，“當初孤王去斂屍的時候確實32具無疑，那麼本該不在人世的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既然你已經被你家人掩護逃脫，為何要回到雍都？”
朱域望著他，不說話。
宋允赯語氣淡淡，說道，“哦，我知道了。你定是抱著一腔憤恨，想要回來找宋允赦報仇。或者，找我宋氏皇族報仇。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你年紀小小，有此抱負，我該誇你一聲孤勇。不過……”宋允赯眯眼，語氣驟變，不複先前溫和，反而攜帶著雷霆之勢，一聲一聲敲打在小少年心上，“你現在身無長物，連自保尚且不能，談何報仇，此為無能。你見了能決定你生殺大權的仇人我，卻隻顧著滿腔憤恨，對我惡言相向，甚至連半分虛以委蛇也做不到，此為無智。在麵對比你強大的敵人的時候，你首先要做的不是逞口舌之爭，也不是自顧保持氣節，而是應當迷惑他，讓他相信你的無害，苟延殘喘也罷，臥薪嚐膽也罷，慢慢的積蓄力量吧，然後再他最為困頓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機會隻有一次，你卻不珍惜，此為無謀。如此無能無智又無謀的你，憑借什麼，來找我宋氏皇族報仇？！”
朱域退了兩步，仿佛是被他的話語驚住，一個趔趄，跌坐在了地上，不可思議的看著宋允赯。
“那麼，現在我來問你，剛剛你見了孤王，為何不跪？”宋允赯語氣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跪你有何用？我朱氏一門忠烈，跪宋氏跪的還少嗎？”朱域語帶自嘲，語調驟然提高，卻難掩悲痛，“最後還不是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宋允赯手指放在桌案上輕點，“那麼現在你願意跪孤王了嗎？”
朱域昂著頭，問，“跪了你能活命？”
宋允赯點頭，“能。”
“好，我跪。”朱域站起身，望著宋允赯，小少年的背脊尤其挺拔，卻是緩緩曲起雙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宋允赯站起身來，“現在我留你在我府上做一個灑掃小童。你可願意？”
朱域低著頭，看不清神情，聲音軟了下去卻依舊堅定，“我不賣身。”
宋允赯輕笑，“我昭王府不缺你一個。不賣身就不賣身吧，南安，將他帶下去。”
朱域走到門口的時候，宋允赯忽然道，“你以後就叫赤銘吧。”
赤者，朱色也。
朱域沒有轉身，卻接受了這個新名字，“赤銘多謝殿下賜名。”
南川躊躇半晌，終是藏不住心事，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來，“殿下，是屬下越矩，可屬下心中不安，求殿下賜教。”
宋允赯正提了筆練字，聽了南川的話，吐出一個字，“說。”
“那赤銘，明明對殿下那般仇視，您為何要將他留在府裏？就算他力量尚弱，不會對您不利，但若此事被燕王殿下知道，他又要猜忌您了。”
一旁的南安也滿臉急切地望著宋允赯。
宋允赯渾不在意，寫了兩行字，覺得滿意了才緩緩道，“朱成一生清廉，卻死在旁人的算計中，孤王心中悲痛卻無力回天。孤王幼時曾得他指點習過書法，他於我，也算有師誼。就當幫他保住最後一點血脈吧。”他寫滿了一頁紙，將筆放下，拿起紙觀摩，又低低說了句，“至於宋允赦，猜忌的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