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
雍國傳承了兩百年,正是河清海晏,天下一家的太平盛世。
雍都作為雍國都城,更是體現了這個國家的兼收並蓄,海納百川,富裕繁榮。輝煌壯麗的大廈和低矮袖珍的小樓相互林立,藍眼睛高鼻梁的漠北人與黃皮膚黑頭發的雍國人結伴而行,流光轉朔的異國寶石和華美質樸的本土首飾交相輝映,賣花的姑娘裸著腳踝,叫賣聲爽快而輕柔,叫人聽在耳朵裏就酥麻了半個身子……
雍國盛世,當以雍都為最。
紅骨將追雪寄養在專業的養馬店,獨自出了門。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雍都。六年前她來過,不過是躺在馬車裏,被翩翩帶著來求醫,也無從領略雍都風情。
這是一座機遇與冒險並存的城市。它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隻要你願意讓它接納,它對待你便是熱情而真切的。有多少人盼望著能來到這座繁華的城市一展拳腳,成家立業。但作為天子腳下的臥龍,它更如同寒冬冷冽的風雪,稍不注意便被刺骨的陰冷削去家產和驕傲,或者生命。
好在紅骨並不是前來京城奔前程的人,不必削尖了腦袋往前鑽,去更深層次的領略這個城市的熱情或寒冷。她隻是一個過路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會離開。
雍都再好,比不過清絕殿裏的微風十裏。
正月剛過,漫天裏的喜悅氣息還未完全褪去。空氣中彌漫著甜膩膩的慵懶味道,侵蝕著人的頭腦,稍不注意便會迷失在這樣的喧囂裏麵,然後被清醒著的他人踩在腳底。
都城的天,競爭從來最激烈。
紅骨站在街上,感受著這個城市惱人的熱鬧感,有些興致缺缺,卻眼尖地瞧見一旁的攤位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飾品。其中一條扇墜不知是何材質製成,迎著日頭閃閃發光。
師尊翩翩最愛這樣亮閃閃的東西。她生辰快到了,這個送她做禮物再合適不過。
店家很熱情,“姑娘好眼光,這是從波斯進口的白石扇墜呢。”
紅骨點點頭,拿在手上看了看,“包起來。”
店家臉上堆著笑,對客人的爽快十分滿意,接過扇墜正準備拿小荷包裝了,卻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這條扇墜我要了。”語氣端的是理所當然,仿佛沒有看到紅骨一樣。
店家有些為難,見說話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姐,卻不敢怠慢,賠著笑道,“這位小姐,這條扇墜剛剛這位姑娘已經要了,您看你選其他的可好?”
華衣姑娘瞥一眼紅骨,頗不在意道,“她付錢了嗎?”
店主:“這倒沒有。”
“那就對了。她沒付錢,這扇墜便是我的了。小憐,付錢。”華衣姑娘笑著吩咐使女。
她身後跟著好幾位隨從,男男女女五六個。話語剛落,就有個紫衣使女掏了一錠銀子塞給店家,“老板。我家小姐從來都隻在銀樓最好的包廂裏坐著,等掌櫃老板們捧著上好的飾品給她挑選……今兒個瞧上了你這攤位上的東西,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這個叫小憐的使女說話倒是很有派頭,恩威並施,一看便是大戶人家教導出來的丫鬟。
老板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隻是個討生活的人,這兩位嬌客,他誰也得罪不起。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他便將目光投向紅骨,看她的反應。
小憐塞完銀子就想把老板手裏的荷包接過,卻被一根青蔥的手指輕飄飄壓住了手,她沒感覺到重量,卻覺得半邊身子都僵住了。
“且慢。”紅骨輕飄飄說了兩個字,拿出幾粒金瓜子,和老板交換了荷包,方抽手離去。
華衣姑娘眼見喜愛之物被她拿走,臉色變了變,“小憐,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憐揉著手,囁嚅道,“剛剛她隻是將手指搭在奴婢手上,可奴婢卻覺得比泰山壓身還要難受,半個身子都動不了了。”
“真沒用!”華衣姑娘怒極,卻念著這裏是大街上,做不出當街奪物之事,盯著紅骨的背影暗暗發誓。
下回本小姐定要你好看。
紅骨並不喜好逛街,略微了解了雍都的格局之後便準備回客棧休息。
前方大街上忽有呼喝聲傳來,極是凶狠,大家都覺著好奇,便圍過去看,小小的人流擋住了紅骨的去路——她來雍都之前蒼凜曾再三交代,有外人在的時候不可輕易顯露功夫,免得招惹麻煩事。
紅骨毫不在意。她知道,隻要她握住了封喉就是握住了麻煩,但一旦握住了封喉,她便也不怕麻煩了。
雖是這樣想,卻也不得不聽師兄的話。
紅骨跟著人群望去,原來是一個小乞兒,被巡城的小卒發現了,想把他帶到乞丐安置點去。小乞兒掙紮著不願意,推搡中被巡衛推倒在地,勉強掙紮著爬起來,卻被巡衛抓住了肩膀,欲把他強行帶走,小乞兒膽子上來了,低頭咬了他一口,巡衛吃痛,手一鬆,小乞兒跌落在地,半天沒能爬起來,嘴裏卻低低念叨著,“走開,我不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