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戰看著她,仿佛能看穿她,緩緩的出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身上的陰暗太重。
注視著他,阮心顏淺淺一笑,純淨如空。“既然屠殺之人,隻要放下,都能成佛,為何,我成佛之前,不能屠殺?”
雲戰微愣!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正菩提。”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紅塵隻不過是成佛,成仙的踏腳板,隻有經曆了這一世的紅塵,才能覺,才能悟,如你所覺,如你所悟,你覺何?悟何?覺的是他人的苦,悟的是他人的欲。”
“拋七情,斬六欲,隻為成佛成仙,一心覺悟,卻沒曾覺悟到你此時此刻卻比魔無情,比妖無義,比地獄殘酷。”
雲戰擱在膝上的手顫抖了一下,卻被她握住。
白皙的手指,清秀俊奇,同樣堪稱完美,但這雙手,卻沒有讓她感覺到完美。
阮心顏握著他的手,似愛憐,似悲憫:“你眼睜睜的看著你的父皇,你的手足自相殘殺,卻不管不顧,冷眼旁觀,因為他們沒有你的覺悟,因為他們不想成佛,他們隻想好好的活這一回,盡心心力扮演著他們這一世的角色。”
“但他們在你眼裏,他們是魔!”
“你清心寡欲,無波無動,冷眼看著世間紛擾,不屑於與他們同流合汙,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
“但在我眼裏,這種覺,這種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極,才是殘酷冷血無情的,如若心中悲憫?為何不除魔救世,為何隻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上演?一個王朝既然天數已盡,為何不直接滅亡?而非要經曆一場殘酥無情的血洗,以親之名,以情之義,來屠殺他們曾經允許存在的孽數。”
“一場天災,一場地禍,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卻總以前世因,今生果來迷惑世人,讓他們心甘情願,耗盡一生的努力,來滿足他安排的戲碼,讓雲宵九天之上的他們,冷眼看著他們安排的命數,心裏卻悲憫著那必不可少的屠殺和流血,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自殺自殘,這就是佛。”
“而我,你眼中的魔,我順應天應,我努力扮演著上天讓我活著扮演著的這個角色,因為我比你更清楚,我為何而生,我身上賦與的使命,是佛行著魔之名,賦與我的,我要替它們清場,清掉一些讓他們膩了,厭了的孽,讓它們進行下一場的輪回,所以這天地變色,這王朝滅亡,需要魔,而不是佛,隻要需要佛的時候,佛才會出現,滅世的是魔,救世的是佛,為何相生相克、相依相附?因為,佛,魔本就無差別,它們隻不過是行使的使命不同罷了。”
“換句話說,他們當了魔,卻又偶爾當一下佛,就如同你一樣,你把自己投身於佛的懷抱,你拋卻了你的親情手足,他們的生死下場,你了然於心,你隻是在一旁這樣靜靜的看著,偶爾露出一抹悲憫,一聲輕歎。”
“既然你早已經拋卻了他們,為何又自以為的去救他們呢?難道你不知道,你偶爾的悲憫會讓他們死的更淒慘,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也會更多?”
“佛,永遠滅不了魔,有佛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魔,佛,皆是魔放下屠刀而成,這才是一念之間,成佛成魔。”
雲戰注視著她的眼睛,清靈空靜的眸子漸漸有些恍惚……佛存在於眾生的內心世界裏,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漂浮不定。
此刻,她靜靜的依在他的膝上,安定悠遠的目光,淺淡的笑容,讓他恍然以為,他此時看見的,才是佛,而他,其實是魔。
阮心顏淡淡的起身,輕輕的鬆了開他的手,悠然轉身離開。
拈花瞬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不渡我,我自成魔,是佛,是魔,誰能分得清?
清泠的月光灑在暗沉的天地間,有著淡淡的美,泄在一身白衣如雪的人身上,潔淨的讓人不敢直視。
雲戰的神情,很平淡,從表麵看,他依然是尊佛,看透紅塵的佛,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裏的那絲恍惚始終久久不散。
是他的心覺悟的不夠堅定?還是她的覺悟比他要來的深沉?
他不得而知,他不知道,當她靜靜的依在他的膝上,淡淡的述說佛與魔的覺悟時,他的覺悟是否動搖?
站在他身後的雲伯、雲芬兩人麵麵相覷一眼,自從阮心顏離開後,公子就一直靜靜的坐在那兒,不言不語,不知道他在沉思著什麼?
雲伯的心,顫抖著。
現在的他非常確定,阮心顏就是暗羅,就是公子的劫。
她破壞了公子二十年來的平靜。
不,他不能讓她傷害公子,他要殺了她。
雲伯眼中閃過一絲殺氣,看了一眼一旁的雲芬,示意她照顧著公子。
雲芬當然明白他要去做什麼,眼中遲疑了一下,她鄭重的點點頭,阮心顏和公子,不能再有任何的牽扯,既然她真是公子的劫數,就由她和哥來做這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