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似乎有些受不得冷,懷裏圍著倆湯婆子。他聞言輕咳一聲,隨後在病容上強撚出一絲笑,說:“君是君,臣是臣,先君臣後兄弟,應該的。”
太子扶著虛弱的文王坐下,說:“可在孤心中,你們先是孤的弟弟。”
燕王聽他自稱‘孤’,便已經知道太子內心真正的用意,行完禮後沉默著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而文王被太子扶過,眉宇間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他一邊偏頭咳嗽一邊解釋:“多謝大哥,臣弟這些年一直在南境。那裏的冬日依然像鄴都的春秋一樣,不下雪,更不會冷。此番突然回來,臣弟這身體……頗有些承受不起。還請大哥多擔待些。”
“自家兄弟說什麼擔待不擔待的,你且好好養著。”太子神色關心,吩咐太子妃,“我那兒有上次蠻夷進獻來的熊皮,可當床褥,稍後給三弟送去。”
文王一雙眼眸裏滿是激動,臉頰微紅,揖手道:“多謝大哥!”
至於燕王時逍,太子則看著他落座,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跟這個長大了就不親近自己的四弟說什麼,但是礙於現下人多,他不大好說,便轉身去了自己席位。
同樣沒有得到太子搭理的還有草原漢子周王,他垂眸一杯一杯的連著飲酒,灑脫中透著不羈……還有一絲絲不忿。
宋微將四位皇子的神色盡收眼底,再結合坊間對他們的傳聞,在心底對二、三皇子都有了一個大概印象。
最後入場的是慶雲帝,太監三呼傳喚‘陛下駕到’後,整座大殿徹底安靜下來,‘肅穆’二字呈現在每個人臉上。
慶雲帝不喜奢侈,排場不大,他沒有像以往一樣讓貴公公攙扶,而是攜同皇後一道走來。他精神頭挺不錯,步履穩健,完全看不出前幾日病入膏肓時的頹敗。
殿內文武百官莫不感動萬分,有年邁的官員甚至流出眼淚來。隨後,他們共同祝願慶雲帝身體康健、洪福齊天。
緊接著,《炎精開運之曲》響起,立春宴正式開始。
宋微扶刀站在周王斜後方,而周王右手邊橫擺著的桌子就是慶雲帝的。因此,宋微可以說距離慶雲帝更近些。她能看到慶雲帝華服下空蕩蕩的‘留白’,還能聞到他身上濃鬱的藥味——其中還夾雜著淺淡的血腥氣。
這血腥氣……上月初她拜見慶雲帝時還沒有。
宋微看著慶雲帝鬢邊已經盡量梳得服帖,卻還是因為喪失生命力而顯得糟亂卷曲的發絲,心底逐漸泛起一個可怖的猜想——難道說,慶雲帝服用了那種透支生機來換取精力的湯藥?
這種藥,在宋微還是宋九的時候,曾在北鎮撫司的卷宗裏看到過。大體就跟回光返照的效果差不多,一般是大家族的老爺在瀕死前立遺囑時用的。
因此,覺得自己時日無幾的重症之人,在服用此湯藥後,短時間內會精神抖擻,甚至還能下地行走;但藥效一過,身體就會在短短半個時辰內頹敗下來,最後駕鶴西去。
如此一來,便能解釋為什麼慶雲帝上月初還不良於行,隻能艱難的被貴公公攙扶著走,而現在卻可以攜同皇後,走得從容穩健了。
宋微不知道慶雲帝身上的藥效幾時會過,但她大概能猜到慶雲帝願意服用此等湯藥的原因——其一,震懾羽翼已豐的周王和文王,讓他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其二,給朝臣希望,穩固朝廷局勢。
歸根結底,慶雲帝還是想將一個太平的、沒有內患的王朝傳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