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

這是一個初秋的早晨。

在這座蒼翠欲滴的大山腳下,坐落著一座寧靜的小院,滿院的雜草籠罩在清晨的霧氣中,在薄薄日光的映射下,越發顯得青翠逼人。黃藤、紫藤及其他顏色的藤蘿,俱伸著柔枝自屋簷下密密倒懸下來,隨風輕搖。階下遍植香草,星星點點的小花兒散布在綠葉之間,仿佛夜色中的點點螢火,當門的花架上,則爬滿了帶刺的薔薇。

廊簷下,一位大腹便便、身著素色寬鬆衣衫的年輕女子,正來來回回的走動著。在走動的過程中,她還不時不小心碰觸一旁垂下的藤蔓,五顏六色的花瓣立時撲簌簌掉滿她的肩膀,與她平添幾分異樣的風情。

這名女子不是別個,正是遊曆至此忽然驚覺自己懷孕了,而不能再繼續前行的晚藍。

兩個月前的某一天,晚藍正騎馬經過衡國轄下的一個戰爭尚未波及至此的小鎮,忽然忍不住惡心起來。先她還並未在意,隻當自己是吃壞了肚子,因此仍騎著馬繼續前行。

不料接下來幾日,她嘔吐得越發嚴重,幾乎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人也因此而虛弱得不行了,她終於警覺起來,再一聯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已連著幾月未如期而至,她的心登時因狂喜而顫抖起來。

但隻她仍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畢竟當初宇文飛逸給之前的淩晚藍是下過絕育藥的,而自己在來此後的頭兩年裏,一直有與楚禦天同房,亦不曾受孕過,所以她猶有幾分懷疑,並一再暗自告誡自己要冷靜,要以平常心來看待此事,不然她怕到時候證實自己隻是吃壞了肚子,她會承受不起這兩者之間巨大的落差。

懷著忐忑的心情,晚藍找到了臨近市鎮上的醫館。

“恭喜夫人,您已懷孕四個月了!”當聽到那個頭發胡子俱已花白了的老中醫說出這句話來時,晚藍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又低頭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起來。原來,上天還是眷顧著她的,不會一直一直的都給她苦難!

“真好,我有孩子了。”晚藍一邊小心翼翼地坐下摸了半天肚子,一邊含淚微笑著說道,那情態像是一個喜悅的母親期待自己快要出生的孩子:“寶寶啊,聽到媽媽說話了嗎?對不起哦,媽媽不知道有你了,不然也不會天天騎馬,到處東奔西跑的折騰自己,媽媽差點害了你,你還好嗎?”

看著仍作一身男裝打扮,一臉憔悴且掩不住仆仆風塵卻因得知自己有了孩子而喜極而泣的晚藍,這位老中醫不由好心與她道:“夫人,老朽有一句話,還請夫人千萬放在心上。不管您有什麼苦衷,又因何到了這裏,又將去往何處,至少,眼下的情形,您是不適合再繼續前行了,尤其才剛老朽還聽您說您竟然還騎馬,這可是大忌啊。還請您盡快回家或是找個妥善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待生下孩子後,再從長計議吧。”

“家?”聞言晚藍不由苦笑了一聲,“我並沒有家……”

老中醫聽罷,以為她是受了什麼委屈逃家出來的,因歎道:“如此可就麻煩了!不如姑娘就在此地,恁下或買下一處宅子,再請上兩個老實的人服侍,安心待產罷。”後半句話兒他並未說出口——指不定就在這個待產的過程中,她的家人便找到她了呢?一個弱女子,要孤身帶著一個孩子在外流浪,確實太淒慘了些兒。

晚藍一想,老中醫的話倒也大為有理,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倘不好生愛惜,一旦發生什麼意外,她就真的隻有去死了,因感激一笑,道:“多謝老伯您的好意,我一定按您說的辦。但隻我初來乍到,於貴地難免有些兒不熟悉,卻不知該到哪裏去恁房子呢?”

老中醫見她聽了自己的勸,不由笑得越發慈祥,“姑娘如蒙不棄,老朽可以托人為您留意一下,好歹老朽在此地已生活了四十餘載,認識的人到底多些兒。”

“謝謝您。”晚藍由衷的感激一笑,道,“那我這會兒就先去客棧安頓下來,靜候您的好消息了。”說著多多的付了診金,便小心翼翼的往門外走去,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她現在需要好好的吃上一頓飯,再好生的睡上一覺,不為別的,就為她終於可以做一個真正的母親了!

芷雲,我們終於又有孩子了!她的心忍不住又酸又甜起來。

行至門邊,她忽然想起自己這會子猶身中劇毒,因忙轉身奔回老中醫麵前,“老伯,不瞞您說,我先前中了一種慢性毒藥,至今還未解,不知道會不會……,勞駕您再為我把把脈。”她的聲音因焦急和忐忑而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老中醫忙請她坐了才剛的位子,便閉上眼睛,細細號起她的脈來。這個過程,其實與才剛老中醫診出自己有孕時差不多,然晚藍卻覺得,這短短的幾分鍾,分明比一年還要長,尤其當她看見老中醫那花白的眉頭不自覺的抖了幾下後,她的心攸地沉到了穀底,也是啊,連利飄雪和白輕雲那麼有本事的人,都對此毒束手無策,她又怎麼能期望一個小小的市鎮上,竟會有比他們還要高明的大夫呢?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