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你竟做傻事?!”
一聲咆哮,模糊地響起。我無力回應,飄墜在虛空的幽暗世界裏,並不想醒來。
“皇上!解藥!快把解藥拿出來!”
“還不是時候。”
“她都快死了,還要等到何時!”
意識混沌,我隱約聽到對話聲,有些困惑。閣主的聲音為什麼這般急切而憤怒,依稀潛藏著恐懼和痛苦?痛苦的不是我嗎?他怎麼了?
“皇上!算我求你!再不救她,她就會死了!”
“你居然為了她求朕?”
“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如果救她的代價,是朕收回贈予你的城池,你也願意?”
“是!”
毫無猶豫的“是”,仿如悍雷驟響,我的神智清明了須臾。閣主對晏擎蒼下跪了?為了我而下跪求人?他原是多麼傲骨的男子啊……
有人撬開了我的嘴,冰涼濕滑的東西鑽入我喉嚨,腥冷難聞,令我想嘔,但那隻手快速地捂住我的嘴,逼我咽下去,然後才鬆了手。
痛楚再次彌漫,和之前不同,並不劇烈,而是隱隱的抽痛。在一陣陣反胃和隱痛中,我徹底喪失了意識,陷入冥黑的旋渦。
醒時周身粘膩,冷汗透衣,我已不是躺在地麵,不知誰把我抱到了床上。居室裏沒有人,分外安靜,我虛弱地坐起身,瞥見地下一灘穢物。汙濁的水漬裏有一隻不知名的蟲子蠕動著,極其惡心。我無聲地苦笑,那想必是我吐出來的摧心蠱。
“你醒了?”
聞聲我抬頭望去,閣主正端著一杯水走來,黝黑麵容罕見地露出微笑,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閣主。”我低低地喚了聲,心中愧疚。
“沒事了。”他坐到床沿,喂我喝水,溫聲道,“摧心符已經解了,你以後再也不會受苦。”
“嗯。”我自是知道的,因為這是我暗中謀劃的結果。顧泠臨死前用紙條告訴我,摧心符有辦法加速發作,若有恰當時機就用此計騙取解藥。我想著逃宮日期將近,便豁出去賭一把,卻不料閣主甘願以城池相換我的解藥。
“淺淺,這幾年難為你了。”閣主伸出一手,撫摸我的臉頰,話語似歎息,“如果不是我下摧心符逼迫你,你也不會落得如斯境地。”
我凝眸望他,他的神情格外平和寧靜,黑眸泛著柔和的光澤,冰涼的手掌輕輕撫著我的麵頰,又道,“如今摧心符解了,遺詔也已與你無關,你本該從此無憂,可惜……”
“可惜被困於皇宮。”我接言,彎唇淺笑,“若不是被困在這裏,晏王又怎會放心給出解藥?”
“恨我嗎?”他的手指緩慢地摩挲我的眉,下移些許,蓋住我的眼。
我偏頭掙脫他的手,認真地望著他:“曾經我恨,現在不恨了。”
他的唇角掀起一絲微小的弧度,似欣慰,又似悲涼:“連恨都沒有了。”
我低垂下眼瞼,一時無言。
“你不必覺得愧疚或感動,晏王不會收回城池,那是盟約寫明的條件,他無法反悔。”閣主像是看穿了什麼,語氣平淡地道,“恨也罷,怨也罷,一切都不可能重來。”
“倘若可以重來,會不同嗎?”我抬頭看他。
“不會。”他果決地回答,眸底卻過一抹痛色掠過。
“我明白。”除了這三個字,我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他的路還很漫長,他的責任還未盡,我的存在隻會令他煎熬。
“你身體尚虛,早點睡吧。”他站起,挺拔的身軀頓了頓,複又俯低,極輕地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蕭索的背影遠去,我靜靜地凝望著,心裏莫名酸澀。輕柔的吻不是他的作風,他不再咬我,如同放手的預告。
合眼躺下,腫痛的額頭殘留著他冰涼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