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進門內,反手關上門扉,悠悠然走到內間,猶如在自己家般自在。
內室寂靜,她忽地旋身盯住我,壓低嗓音,道:“你有什麼策劃?”
我搖頭,低聲回道:“我曾想過假死,但怕不奏效,反而害死自己。”
“假死?你以為在拍電視劇?”她勾了勾紅唇,似在笑我蠢,“想成事,你必須找天機閣閣主幫手。”
話畢,她解下係腰的香囊,扔給我。
我打開取出裏麵的東西,見是一張用英文寫的紙條,不禁莞爾。也隻有她和我之間才能用這種語言商談秘事。我與她原是同窗,英文讀寫能力較強,口語卻一般,沒想到派上用場會是現下這樣的場合。
她在紙上寫,讓我先治好喬兒,同時養成我們三人平日往來密切的習慣,以便行事。而我要行動那日,喬兒和她會想辦法灌醉晏擎蒼,我再喬裝成她,借機出宮。因為她是北國和親公主,在皇宮外另有行館落腳。此外她還縝密地想到,倘若有追兵,讓我事前請求閣主的掩護。
這個計劃可行性頗大,我看完,端來硯台筆墨,與她用筆交談。
我寫道:“治好喬兒隻需半個月。”我研究過那本洗顏術,其實“洗顏”不過是換膚,用藥褪平凹凸的傷疤,再嵌上巧奪天工的人皮。神奇之處在於,獨特藥方研製出來的人皮薄如蟬翼,融合肌膚之後無痕可尋。
郭瞳不多問,隻寫道:“那麼你盡快與天機閣閣主取得共識。”
我遲疑了一下,回道:“我沒有把握他會答應。”
她很幹脆地寫道:“你自己看著辦。”
談完之後,我順手把紙張撕毀,她也不多留,自行離去。
替喬兒治療的過程,比我想象的更順利。太醫署效率極高,一日內就送上我所需的藥材,我隻花了兩日時間就造出人皮。但褪傷疤比較費時,喬兒每日都來落英苑,郭瞳也經常進宮來我這裏。我們三人的關係十分微妙,在宮人看來我們是相談甚歡的好姐妹,實則都在做戲。
隨著喬兒的臉越來越光滑,我的心便越來越焦急。自由的氣息就在不遠處,仿佛伸手就能觸及,我壓在心底的掛念慢慢湧出來。那張俊逸溫柔的臉,時常閃過我的腦海。我想見他,一日比一日想。
為喬兒換膚的前一晚,摧心符發作了,閣主趕來時,我已痛得從床上滾到地麵。
“淺淺!”他一個箭步奔來,扶我起身,一掌拍在我後背,“撐著點!”
“閣主……”我渾身顫抖,劇烈的痛楚由心尖流竄至四肢百骸,竟連他的真氣都抑製不住。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抽手反拍在我胸口,“這次為何發作得異常厲害?”
我簌簌戰栗,用力咬著嘴唇,眼角無意識地流出眼淚。痛,無盡的痛……心上像有一把利刃剜肉,連帶全身筋骨寸寸斷裂般的疼,我終於忍不住,大聲叫起來:“啊!痛——”
“淺淺!淺淺!”他收了掌,緊緊抱住我痙攣的身子,急道,“摧心蠱比預期的提早養飽,你的期限到了!我這就去找晏擎蒼,你一定要撐住!”
他一咬牙,放開我,飛速往外奔去。我說不出話,痛得直抽氣,滿地打滾。體內每一處都似被刀割,疼痛徹骨,我感覺生不如死,一掌一掌地擊在堅硬的磚石地上,可是手心傳來的那點痛微不足道,完全不足以對抗身體裏巨大的痛楚。
“啊——啊——”我放聲大叫,蜷縮身子滾動,一頭撞到梁柱,耳際嗡嗡響,滿眼金星。
我發覺這種暈眩感似乎能夠減輕痛苦,飲鴆止渴地一下下撞向柱子……
眼前黑暗,像有一個黑色旋渦帶著強大的力量吸我跌進去,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卻覺得墜入旋渦便會解脫。
猛力以額撞柱,“嘭”的重響,一股巨大的吸力卷我入內,我好像瞬間沉墜到深不見底的漆暗懸崖,身體變得很輕,飄飄搖搖,一直往下墜,卻掉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