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黑衣人唰地起劍上擋,她用腳尖輕盈地挑開四把劍刃,一旋身,纖細身軀如金鉤倒掛,手中寶劍襲向晏擎蒼的頭頂!電光石火間,閣主猝然彈指擊出一顆小石子,清泠的“哐”響,擊中她的劍身。她招式頓住,晏擎蒼猛然揚起一手,淩厲一掌拍在她的頭顱上!
伴著一聲“嘭”響,顧泠重重墜地。
閣主扯著我的手臂,拉我退到安全距離。頃刻,黑衣人將顧泠團團包圍,幾十把利劍指著她,令她插翅難飛。
“放開我!”我心急如焚,閣主卻不放手,我憤而對晏擎蒼大聲喊道,“皇上曾應諾放她走,如今卻狠下殺手!何謂君子一言九鼎,皇上不知曉嗎?”
“住口!”顧泠並未昏厥,突地奮力大喊,暗啞的嗓音飽含淒厲和悲悸,“父親啊父親!女兒無用,不能為顧家報仇,這就來向您懺悔了!”
“不要!”我聽出她求死之心,想趨向前勸她,但被閣主牢牢拉住。
眾黑衣人擋在前麵,隔絕了我的視野,我看不到顧泠,隻聽到她的聲音突兀止住,心頭瞬間發寒。
“姐姐!姐姐!”我嘶聲大叫,卻無回應。
用盡全力一把推開閣主,我奔上前,擠入黑衣人中,趨近一看。被圍起來的小圈子裏,一身白衣的顧泠斜躺在草地上,額頭上滿布青紫的淤血,畸形地隆起,掌印清晰。她還有氣息,長長的黑睫無力地顫動,一手軟綿垂地,一手緊握成拳頭。
“姐姐!”我撲通一聲跪在她身側,眼眶迅速漲紅,淚水無法抑製地滾落。
“淺……淺兒……”她似想說什麼,可是聲音輕微縹緲。我低頭把耳朵靠近她的唇邊,她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句話,“姐姐先去了……姐姐不怪你……是姐姐騙了你,其實姐姐根本熬不過這個夏天……現在什麼也來不及了,就讓我去向父親告罪吧……淺兒,你一定過得要幸福……”
她費力地抬起攥拳的手,我忙握住,她的掌心捏著一個小團紙,不動聲色地塞到我手裏。
“姐姐?”我握緊手,痛心地看著她,“你撐著!我幫你療傷!”
“不用了……嗬嗬……”她半睜的眼睛緩慢閉上,蝶翅般的長睫垂蓋下來,蒼白的嘴唇微微牽動。倏然,她抬手一掌拍在自己腫脹發紫的額頭上,臉龐刹時往一邊斜去,已是氣絕,隻剩唇角凝結著最後的淡淡笑容,仿佛永遠不會消失。
熱燙的淚刺痛了我的眼,視線變得模糊,漸漸看不清她的笑容。雙手下意識地狠命攥緊,我驀地站起,厲聲大笑,許久不絕。沒有了,我連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都失去了,什麼都沒有了!是我害死了她!自作聰明地害死了她!
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我從未像這一刻那麼想殺人而又那麼想自殺。如果死了,是不是一切都幹淨了?所有的紛爭都將與我無關,所有的傷痛都將無蹤。
山風吹幹我臉上的淚痕,很快又有熱淚落下,我的心似被烈火焚燒,痛得難以言喻。假若晏擎天也已經不在人世,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死亡隻是一瞬間,煎熬地活下去卻漫長無了期。
但我還記得手裏捏著紙團,那上麵是否寫著顧泠的遺願?不,我還不能死。至少要先看完紙上的內容。
狠力地咬著唇,我嚐到血的味道,猛一折身,我飛奔回原地,在奔跑的時候把紙團藏進衣袖裏。黑衣人已散開,我俯身抱起顧泠,一步步走向被掘開的墳墓,輕輕將她放入棺木裏。
兩名黑衣人上前,默不作聲地挖土覆蓋棺材。
舊墳,成了新墓。
我席地坐在墓碑邊,冷冷抬眸,沙啞地道:“皇上請先回宮吧,我要在這裏守靈。”
晏擎蒼眉宇皺起,正要開口,閣主插話道:“皇上請放心,我會留在這裏看著。”
晏擎蒼又皺了皺眉,但未出聲,帶著一批黑衣人離去,留下四名黑衣人在不遠處守著。
“淺淺?”閣主低聲喚我,輕拍我的肩膀,“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我垂頭落淚,伸出一隻手抱住他的腰,順勢偎進他胸膛。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閣主反手抱緊我,低低地勸慰,“死很容易,活著的人更需要勇氣。我希望你依舊堅強。”
我隻哭不語,用他寬厚的背做屏障,擋去黑衣人的視線,悄悄拿出紙團,快速掃了一眼。
“閣主,可否把劍借給我?”我掙脫他的懷抱,不等他答應,取過他的劍,轉身對著墓碑刻字。顧泠生前有家不能歸,死後應回歸顧家。
“用匕首吧。”閣主看我刻得辛苦,從靴間拔出匕首遞給我。
“顧氏之女,顧容泠。”我低念著,一筆一劃在石碑上使力雕刻,腦中不斷閃現紙條上的字句。顧泠離宮三日,做了很多事。雖然她一直被人跟蹤,但仍努力地為我著想,為我鋪路。紙團上所寫,一是關於摧心符的解藥,二是關於晏擎天的下落。
終於把墓碑刻完,我用手指摩挲著那凹凸不平的字跡,無聲道:謝謝你,姐姐。
淚又落下,我沒有費力去擦。顧氏隻餘下我一人,我可以哭可以悲傷,但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