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福音堂(1 / 2)

第三十四章 福音堂

現在,小鎮開市時的價碼靠什麼平抑?這不象坪溪了!看不見飯館客店的夥計出門拉客,過去他們對背槍的槍手極盡恭維,現在他們對那些戴禮帽的商客點頭哈腰。過去那些婆娘對槍手最會擠眉弄眼,現在她們隻對水手賣弄風情。一切都變了。不,這還是坪溪。他看見化羽老道了。

道觀裏那兩個道童還象過去那麼大,他們陪伴在老道側旁。老道一踏上街,人們就恭敬地讓出路來。老道看上去也比過去年輕多了,他臉上現著奕奕的笑容,頻頻向路人微笑、招手、點頭。老道走到河邊幹什麼?大家圍簇著老道,也跟到河邊。

一片歡呼聲中,那艘雞公船上卸下一隻籠子。籠子裏囚著的那兩隻小鶴,見老道笑盈盈地開門,不禁揚起翅膀,引頸嗚叫。圍觀的人群爆發出的笑聲彙成一片歡樂的高潮。突然,那兩隻仙鶴涉水跑了。人們驚呼而起。

福音堂上傳來一陣悠長的鍾聲。

河邊上的水手尖叫符,跳水的跳水,撐船的撐船。老道揮手高喊,寬大的抽子好象扇予。小鶴連扇翅帶踏水,掠起一串水花。

福音堂裏風琴悠悠?

那兩隻小鶴的羽翅顯然被人剪過,它們飛不起來,吃力地在水麵上撲騰尖叫。水手們鴨子似地在水上遊,小船也象鴨子在水上蕩,岸上的人也象鴨子似地發出呱呱的叫聲。

福音堂裏祈禱聲隱隱可聞。 ’

前堵後追,眼見小鶴即將被擒,那兩隻小鶴卻忽然振翅飛起,在小鎮上盤旋。滿鎮的人無不仰首發出欣喜的歡呼。而河岸上追來的那些人則拿著竹竿揮舞著,發出連天的罵聲。琊小鼠悠悠落在福音堂瓦頂上。那些人追到福音堂邊,呐喊著揮動竹竿。有人搬來梯子,但福音堂裏出來人不讓水手上房。他們爭吵開了。街上那些人圍過來幫老道的腔,福音堂裏的教友們衝出門,幫教堂管事的忙。他們的手越伸越直。他們的嘴越張越大。他們越吵越凶……

他感到小鎮上空飄旋著好幾種聲音。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小鎮上的板屋晃悠開了。滿鎮街奔跑的人群踏得他心裏發慌,矮矮的瓦簷壓得他透不過氣,川流不息的人潮又弄得他有些眼花。他的頭暈眩了;腳步飄忽了,昏沉沉如喝醉了酒。這是來到哪兒了?炳記客店?

炳記客店衰老多了,大門的朱漆和牆上的粉皮,斑駁脫落。門前台階長起了草,牆上攀滿青青的爬山虎。那陣繞梁不絕的嶂聲,一時變得十分遙遠。

“哈,來了位小老虎.裏麵請……”

那兩個眼鏡片的反光不再那麼刺限,好象蒙起了一層塵埃。空蕩蕩的廳裏,彌漫著發黴的氣味。那個收驗獸皮的櫃上長起一片片野茵。不用挑開布簾了。沒有布簾,門上拉著蛛網裏廳再不象黑暗的山洞,房梁上的瓦片碎爛不堪,透下一片殘破的陽光。

母親領著大群弟妹圍著那口生鏽的大鍋,鍋裏煮著野菜、木薯和山芋,咕咕地冒出;特苦澀的蒸氣。麵黃肌瘦的弟妹們發出饑餓的哭聲,好象雀窩裏那張嘴待哺的雛雀。爹佝僂著身腰在焦黑的山場上躑躅。

爹艱難地爬下深澗。那兒有金錢草嗎?爹蒼老得很,走一步,喘一喘,顫微微爬到溝底,迷茫的臉上現出失望的神情又仰頭望著崖頂。崖頂石縫中依稀長著些草葉。他又在整腰帶了。爹,你莫上去,上麵沒有還陽草!他高聲喊。但爹聽不見。爹開始攀懸崖了。崖壁忽然綠了,到處是苔蘚。危險!爹,下來,快下來咯!爹還在爬。他的身子開始晃了。他一腳踩滑,又一腳蹬脫,整個人隻剩下雙手抓吊在石縫中了。不好,快!抓牢……爹跌下來了!

“啊……”

一灘殷紅的血濺起,山穀一片縹緲的回聲。一個咳嗽聲。

他揉了揉眼睛,發現殘垣後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象是個屠夫,正挑著一副裝著豬下水的擔子,捧著褲襠撒尿,還有一些詫異的望著他說:“小師傅,你來這裏打華南虎啊?”

你管個屁!他轉身走了。

重新置身鎮街。匆匆而來的人影匆匆而去,擦肩而來的路擦肩而過。笑聲。吆喝。討價還價。一隻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他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傅天鵬站在麵前。夢?

“天脯……”

“這就對了!我當你莫認識我了!”

傅天鵬比過去胖多了,臉色紅潤。他穿著一身飄然的綢布衫,頭帶禮帽,嘴裏噴著酒氣,手上托著一隻鸚鵡。那鸚鵡見主人和他說話,便滴溜溜眨著眼睛說。

“老板發財咯!老板發財咯!”

真正發財的倒是傅天鵬。他簡直不敢相信當年在南山大森林行槍的博天鵬如今竟在小鎮鬧市開了一間藥行。店鋪不大,卻堆滿各式樹根和草藥。一張斑斕的虎皮掛在堂壁。那些幹縮的虎爪、砸碎的虎骨和七、八枚熊膽,則擺放在櫃台上。滿店鋪充滿草藥淡淡的香味和獸藥那股腥乎乎激動人心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