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飛起了。
雪地上的那兩個主人坐起來了。
回聲陣陣,轟隆轟隆的……
一少吃點!少吃點!要撐死人的!”麻竿老伯聲嘶力竭地吼著。然而無濟於事,三個夥伴如狼似虎地捧著烤熟的狗肉大口大口地吞嚼。他忍不住站起來,抄起槍喊:“都把手上的肉放下來,不然……”
“空咚一”
槍響了。彈子穿過棚頂。風雪從彈孔嗖嗖湧入。他們這才怔怔停下。是啊,“金獅”被擊倒後,天又驟然變了。彌天的 雪比前兩場來勢更凶。狂風拍擊木棚,木棚發出幾欲坍塌的震顫。
誰不明白麻竿老伯鳴槍警告的含義。風雪沉重的呼嘯預示著這是一場更加持久的風暴。於是,半隻狗被繩子吊起來了。四對眼睛愣愣地望著狗肉。四雙耳朵靜靜聆聽著棚外的風雪。四個人全都在深深思考。
飽餐之後的睡眠民未必安穩。他們四個人似乎都很煩躁,徹底輾轉反側。麻竿老伯根本無法入眠。他在思考下山的方案。可銀悄悄爬過來,扒在他耳畔說:“老伯,我剛才聽見來祿和財旺在商議,他們想今晚偷了狗肉甩下我們倆下山。”
“睡去吧,我坐在這兒等著。”
一會兒,來祿探身偷偷溜過來,說:“老伯,當心點,我看財旺沒安好心,你也知道他身上帶著一包毒獸藥……”
“睡去吧,我坐在這兒守著……”
一會兒,財旺借翻身之際滾過來,說:“老伯,我做了個夢,好嚇人呢!”
“夢見什麼了?”
“可銀拿槍把我們全殺了!”
“睡去吧,我坐在這兒看著……”
天一亮,大家見麻竿老伯眼睛紅通通的,神情異常嚴峻,他說:“一件事我要同大家商議,天曉得這雪還要落到何日,這點肉不夠大家吃的。現時隻有兩個法子:一,把肉分成四份,每人一份,領了肉要走的可走,要留的就留!”
“這大的風雪走不得!”
“還不知下山的路在何處,怎走?”
“那麼,第二項法子呢?”
“第二是你們留下來,我一個人尋路下山!但是,這要有個條件,這個等下再說……”麻竿老伯說罷一頓,“大家先說選何法子?”“……”他們用沉默選擇了後者。麻竿老伯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冷峻而深邃,接著說:“那好,既然大家想留,我就說了。我下山前先要把你們的手腳捆起!放心咯,我把手綁在前頭,你們伸手照樣拿得到吃的喝的,我還要把你們的腳捆起來,放心,我捆鬆些繩子,你們抬腳照
樣可以挪動。”
“為什麼要這樣呢?”
“你們自己心中清楚!”
他們的確心裏清楚,全都一聲不吭。
麻竿老伯下山前把他們全捆起來了。麻竿老伯遵照自己的諾言——把他們的手捆在胸前,並不影響取食,兩腳之間留出一尺多長的繩索,走路絕不成問題,但想打架踢腿卻萬萬不可能。當然,絕對防範是不可能的,他們的手指是鬆動的,完全可以相互解開對方的繩扣。但這需要信任,友愛。
那天,風雪很大。麻竿老伯翻過山嶺,發現山林中一片伐倒的大樹。這是一片菇場嗎?他不禁一陣喜悅。看,菇樹上一片片菇菌悄然探芽。菇菌一發,冬雪就將結束,用不了多久掛
麻竿老伯大大興奮起來。再往前走不遠,他看見一塊被枯草掩蓋的紅布兜了。他奔上前,扒開枯草,發現紅布兜圍著樹墩一個裂洞上。這是什麼意思?無論什麼意思,這必定是香菇客留下討吉利的標誌。這麼說附近就有香菇客的棚營了?他忍不住喊:“喂……”
沒有人應。其實,麻竿老伯隻要走過那道陡坡就能看見菇棚了,但他偏偏在陡坡上失足滾下深穀……
第二年春天,或者以後的某個季節,打獵的槍手,或者采藥的郎中推開那間木棚的破門,他們將發現三具手腳捆起的骷髏。他們就此可以推演出一個個充滿魅力的傳奇故事。因為人的想象最豐富……
太陽從鉛灰色的雲層中稍稍露了一下臉,又縮回去了。天色更加陰沉。那鉛灰色的雲層仿佛被凍在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又開始飄灑了。
陽光初探的那個時刻,滿山遍野的冬菇就該萌發了。假如在菇場上能尋見一朵菇菌的話,寶根肯定不會這麼沮喪。風,舞弄著樹枝發出嗚嗚的聲音。風,鑽進樹林,在林中緊一陣鬆一陣地旋馳。扒開積雪,菇樹上沒有菇痕。菇樹皮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冰殼。那些鋪蓋茅草的菇樹上,也不見任何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