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知所雲(2 / 3)

大家連忙爬到屋頂,扒開瓦片。他們在屋頂上看得清楚,二郎叔手上的羅盤指針沿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轉動,每轉到一個方位上都要停留一下。指針停留在哪個方向,他們就扒開哪個 地方的瓦片。指針轉了四個方向,屋頂上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瓦片都被扒開了,呈現出一個十字。大家還站在房頂上,因為事情還沒有完。二郎叔又開始皺眉頭了。他的目光俯望在地下,丟了什麼東西?二郎叔彎腰撅背,東瞅瞅,西看看,他把臉都要貼在地上了。他要找的東西怕是很小?但他什麼也沒有找到,半晌悻悻立起身,尖細的手指又不停地掐動。終於,他信心百倍地從箱子裏拿出羅盤。這隻羅盤是很不好使的,他連連哈氣,

但那指針怎麼也不見哈出來。於是,他又猛烈甩起羅盤,但那指針怎麼也甩不出來。他急了,連忙拿出刀子撬。刀子一撬就傳來“嘎巴”的響聲,指針撬到地上。指針一落地就在地上轉了。指針沿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頻頻轉動,這圓不用二郎叔招呼,人們就爭先恐後從房梁上跳下來,拿起鋤頭沿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挖起溝米。大宋一塊動手很快就把溝挖好了。地上那四條溝和屋頂扒開的瓦都呈十字形,而且上下非常對襯。

二郎叔非常滿意,大家也非常滿意,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因為,太陽一出來,房間裏到處紅彤彤的;月亮一出來,房間裏到處銀燦燦的。他們想:天若一下雨,這房子裏豈不到處濕淋淋的?山裏一起風,這房間裏豈不到處呼呼作響?但是,山蜂可以自由地在屋子裏出沒,雀鳥可以盡情地在屋子裏飛舞。他們忽然發現,無論站在什麼角度看這間屋子,它都是綠顏色的。還有什麼比綠色更為可愛!綠色就是生命!彩彩和老四將住在這裏, 就象住在過去的房子裏麵一樣吃飯、睡覺,做那件事情,然後是懷孕,生育。

二郎叔氣喘籲籲地坐下來。他似乎耗盡了精力,看上去頭發一下白了很多。

“二郎兄,這讓我們日後該如何答謝你才是?”大嫂不勝感激地說。

“通家之誼嘛!客氣就是生分人了!”

“通家之誼……?”鄭老二惶惑地眨著眼。

“通家之誼……?”鄭老四費解地搔著頭。

一到深秋,森林就變了副樣子。白天短了,夜晚長了。霧淡了,霜卻變濃了。嗖嗖的山風不再涼爽,透出刺骨的寒意。密林上飄逸的嵐煙消逝了,於是,森林不再發藍。樹林裏有的葉子發黃,有的葉子卻發紅,也有的葉子泛紫色,有的葉子索性呈灰黑色。大山換上斑斕的彩裝,轉眼大雪就要降臨。到那

時隻有鬆樹和杉樹不會失去蒼翠的顏色。

秋風乍一來到,人是無法感受到的,但候鳥卻很敏感。當天空橫過南飛的雁陣,人們這才發現茅草的尖梢上已經泛出了黃斑,葦草上飄蕩起白白的蘆絮,稗草和無節芒的穗束上結起飽滿的草籽。從草地上吹過的風傳帶著草籽的芬芳。到處草黃葉瘦,但藍鵲和灰雀卻變肥了。鬆鼠也變肥了。由於體態發胖,鬆鼠手腳顯得很不靈便,蹦跳時常常從樹枝上摔落到地上。

他知道秋風來臨了,那幾天他常常看見枝頭上搬運鬆果的鬆鼠在奔竄,銜草回窩的狗獾忙忙碌碌地踏得草叢刷刷響。誰都在匆忙地為過冬作準備。村寨的人馬上就要從煙囪旁取下鬆煙薰烤的肉幹,搬出封釀的米酒和果酒,準備點燃起祛邪的鞭炮和敬神的香火,用披掛綢緞的轎座,恭恭敬敬抬出張武楊泗將軍的神像。供祭將軍那天是山村的狂歡節。

第一雙筷子擺在神位前,第一碗酒是斟給神的,第一盤菜也是替神端上的。深秋圍山狩獵就要開始,不敬神屆時誰來保佑槍手?將軍用餐之後人們就開始吃喝了。家家灶口蕩起濃濃的炊煙,戶戶鍋裏飄出燒煮的香味,溪邊傳來刷洗盛肉和蒸飯的木盆的響聲。拿出多少東西就吃掉多少,吃不完舊的就打不來新的。全村縱情地歡笑和打鬧,就象徹夜不息的林濤。

酒壇倒空了,槍手醉倒了。老人和孩子睡夢中發出嗝聲。成群的獵狗卻被鐵鏈拴著,饞得汪汪直吠。據說饑餓能使它們保持狩獵時需要的靈敏和勇氣。天一亮,獵虎的牛角號就響了。在那些甘子裏,南山大森林上空時時傳來沉悶的槍聲、陣陣獵犬的呼號和山獸掙紮的咆哮。槍手們抬回勝利的歡樂,也抬回失敗的悲傷。

他們抬回山獸,有時也抬回血肉模糊的親友。森林的秋天啊,什麼樣的歡樂沒有?什麼樣的悲劇不會發生?寡婦穿起喪服,遺孤嚎啕痛哭。招魂幡下集合著悲慟的槍手,他們用古老的招魂歌、槍聲和誓言,寬慰死去的槍手。第二天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山中的槍聲更密集了,獵犬的呼嘯更高亢了,槍手的拚殺更凶狠,嗚嗚的牛角號也就響得更悲壯。秋天的獸肉最肥厚,秋天的獸皮毛最好。但秋天的山獸最強悍,秋天的虎豹最凶猛。秋天的火槍要裝兩倍的藥量。秋天的搏鬥比平時險惡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