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裝深沉(1 / 3)

第八章 裝深沉

分明是一隻蚊子叮癢了彩嬸,師傅幹嗎瞪起眼睛了呢?他發現彩嬸很掃興,不說話了。她剛才是很高興的。師傅眼睛紅通通的,皺著眉頭,樣子好象一隻狼。過去差派他做事情從未這麼凶過——

“你去秋叔家取些毛煙來……”

他下山了。他回頭看看棚子,發現彩嬸依依不舍地望著他。

滿村街都是狗叫聲,聽不到其它的聲音。他一走進彩嬸家就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他感到一股颼颼的涼氣在屋裏盤旋,一股腥腥的血臭氣彌漫在屋裏。梁上吊著兩隻猴子。秋叔已經把猴皮剝去熬膏了,那兩隻血淋淋的猴子就象兩個剝了皮的孩子。

“秋叔在家嗎?”

沒有回應。他感到這屋裏很悶似的,他的聲音一脫口,就被吸光了。

一縷陽光從門外射進屋裏,陽光裏飄浮著霧般的塵埃。那塵埃好象是從供桌上飄下來的。那張長長的供案上插著香束,香煙嫋嫋。案頭上擺滿大大小小的牌位。煙熏火燎,牌位都變黑了,乍一看好象一片墓碑。顯然這裏久未清理,牌位上蒙著一層蛛絲網結。他多看那牌位幾眼就覺得頭昏。

“秋叔在家嗎?”

還是沒有回應,他感到屋子裏震蕩著悠長的回聲。隨著回聲,屋子似乎拉長了,變得象個山洞。他聽見撲撲地一陣扇翅聲。一個奇怪的罵聲落在他眼前。

“羅你格娘咯!”

他哆嗦了一下。

“羅你格娘咯!”

他又打了個冷戰。

飯桌上落下一隻鷯哥!鷯哥幽幽的小眼睛炯炯發亮,側麵打量著他。

“哈……”

鷯哥也會發笑?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泉順?泉順!那隻鷯哥撲撲飛起來,落在泉順肩上,還是愣愣側臉打量著他。

“哦,小師傅今日好空閑咯!”

“師傅一我來取毛煙。”

“師傅自己不來嗎?”

“彩嬸在紙場找他有。”

“有事?有什麼事?”

“不知道!”

“咯,借種知不知道?”

“咯……連這也不知,努——”

這是什麼意思?泉順做了一個後來他才知道涵義的手勢。不過,當時他好象似懂非懂明白了些什麼。他感到頭有些暈。他從村裏往紙棚走時,感到整片樹林都在旋轉。水磨在轉。竹林在轉。紙棚在轉。他就這麼轉到棚子跟前了。一推門,他愣住了,師傅旋轉著站起來,旋轉著穿衣服。彩嬸也在旋轉,二旋轉她的衣服轉光了,光滑滑的。

“你……連聲都不吭一下!”

“我吭了……”

‘你還嘴硬!”

“我沒嘴硬……”

“你看見什麼了?”

“彩嬸在穿衣服!”

“我讓你取的煙呢?”

“我忘了……”

“你敢看!我叫你看!打死你咯!”

師傅抄起棍子,他嚇得調頭就轉。

“站住,打!打死你咯!”

他轉進樹林,天似乎黑了。師傅呼哧呼哧的罵聲在身後轉,越轉聲音越小。他覺得自己越轉越快了,他想停下來,但怎麼也刹不住腳。忽然,黑暗結束了。他轉出樹林了,眼前豁然開朗,陽光照得刺眼。怎麼跑到這片墳坡上來了。一道道墓碑在轉動。他知道自己站住了,隻是腦子裏還隱隱約約地在飄旋。一群白蝴蝶輕輕地在墓碑間飛著,好象一抹煙……

除非打死一隻虎,人就能占據一大片山場了。可打虎談何容易,那是件需要燒香叩神的大事。獨身打虎,除了爹那樣的槍手之外,二叔和四叔都不敢問津。

那麼,該如何回答那隻虎呢?它總在附近串蕩,常常可以聽見它打嗝似的吼聲,襯著晚霞,常常能看見它潛行時驚起的飛鳥。虎走虎路,莫理它就行。但不行,他開始聽見虎在棚外邊草蕩上呼嘯。虎越走越近,開乍天夜裏竟然把爪印留在棚門前了。

不能再讓虎追著跑了!

這等於要同虎進行一場爭奪山場的決鬥。一想到這兒,一股悶氣霍地堵在胸口,而那股寒氣卻冷颼颼地在後背上摩挲,手顫抖,周身血液沸騰而起。但那血不是熱的,而是冰涼的。森林裏為什麼要有虎呢?

他無法將山崗上那隻虎從眼前抹掉,閉上眼睛,虎就在眼前浮晃,向他發出譏笑。架暗槍打它個狗日的j選準獵場,把槍架設在虎必經的線路上,悄悄地拉起絆索,人遠遠地躲在一旁。打中了,算白撿;打不中,不過是放了個空槍。

這個他會。順虎蹤尋找獵場去。虎多在山脊線茅草蕩上走動,茅草蕩與樹林交界的地方就是獵場。

他這樣做了。標定好槍口高度,又砍來一根毛竹,削出一根筷子粗細的竹片,竹片一頭緊緊插進扳機前那個小孔裏,輕輕將竹片另一端彎過來,伸進扳機,用細繩打扣拴在竹片尾部,那細繩連接著絆索。虎一觸絆索,那簧片似的竹片便掙脫扣套,繃向扳機,於是,槍就響了。近在咫尺,虎豈有不死之理?

他愈感到有把握,山穀裏愈充滿血腥味。時間不允許他猶豫,天邊泛起晚霞。盡管匆忙,?他仍然把.一切考慮得很周到——他事先就將野艾揉爛擦在槍上手上腳下,這樣虎鼻子再靈也難聞出異味了。他又摘幾捆樹枝將槍蓋上。當他準備離開,忽然覺得很不放心,總感到自己什麼事沒做好。又轉過身,上前再次檢查那根藤絆索,看看彎折的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