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血影。
撲哧一聲,萬希隻覺得身子一重,跟著兩個男人就倒在了她的腳邊。
她想尖叫,愣是被自己堵住了。
“六弟,六弟……”有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傳來,跟著又傳出了纏鬥的聲音。
萬希蹲下身子,扶起夏千綰的腦袋,顫抖的問道,“你……你怎麼了?你救了我嗎?你為什麼要救我?你是巫族的人,你為什麼要救我?”
萬希是不喜歡巫族的人的,可是她無法解釋現在自己的眼淚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流的那麼凶。
一滴滴的,都落在了夏千綰從來沒有那麼溫暖的臉上。
“是……男孩……還是……女孩?”夏千綰一把握住萬希冰涼的小手,虛弱的問道。
萬希一愣,哭著說道,“是雙胞胎,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這個人好奇怪,救了她,竟然會問這個,她看著他臉上釋然的笑容,迷茫極了。
夏千綰忽然覺得自己心口鬆了許多,猶如搬開了一個石頭,心情也開朗了。
萬家,終於有後了。
他就算死了,下去也有臉去給萬家的列祖列宗請罪了。
他勾起一個不屬於夏千綰的笑容,沾滿血的手指慢慢的撫上了萬希的臉頰,“都……做娘的……人了……還……哭鼻子……,不……害臊,小希希……應該……永遠笑嘻嘻。”
“啪。”萬希猛的死死拽住他的大掌,眼睛瞪得老大,話都說結巴了,“你……你是……你是誰?”
而夏千綰,卻隻來得及給了她最後一個眷戀的眼神,跟著腦袋一偏,散開的瞳孔落在了玄小巫的方向,就這樣,到死都沒有告訴萬希,他不是夏千綰,他是萬空,是她的哥哥。
“你醒醒啊,你醒過來,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是我哥嗎?你是萬空嗎?你醒過來啊,你告訴我啊。”萬希猛的搖晃著他的身子,嘶吼著,哭喊著,狠狠的垂著他的身子,撕心裂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哥,哥,哥……”
萬希緊緊的抱著夏千綰,哇哇的哭聲,幾乎要將天都哭塌了。
一股暖風,將玄小巫緊緊包圍住,她忽然動了一下,將周圍困住她的神和仙都嚇了一跳。
很暖和,像一個故人。
現在每次想起幾年前的事情,就會覺得自己老了許多,玄小巫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忽然拚勁力氣,站了起來。
好像,有人在跟她告別呢。
她驀地伸出小手,對著看不清楚的前方,揮了揮。
再見,便是再也不見。
這情景,詭異極了。
誰也不知道玄小巫會不會忽然暴走,她現在的樣子,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隨時都有可能將天庭和神界控製的一切給逆轉過來。
“神主,此時不除掉她更待何時,動手吧。”王母有些躲避的看了眼此時和洋娃娃般脆弱的玄小巫,狠心提醒道。
神主點頭,覺得這個時機也是最好的了。
於是她再次將上善若水劍給抽出,對著玄小巫,就要砍下。
就在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一定能砍死玄小巫的,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巫神此番就連輪回都不會有,便完全的,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但是,當代表著魔界之尊最強大的氣場將破山斷月劍連同玄小巫一起保護起來的時候,她知道,最好的時機,不過如曇花一現,就這麼過去了。
破山斷月劍在一陣黑風之下騰空而起,和神主揮下的破山斷月劍相撞,蹭的一聲,兩劍,斷成了四節。
的確……同歸於盡了。
天空驀地暗下,圓月在一陣尖銳的叫囂聲中被撕裂成兩半,破山斷月的最高奧義,斷月,斷情。
如果,南天門上都有了黑夜,那,是不是代表了末日。
血腥,在這夜幕之下,拉開了帷幕。
一個臉色狠戾的女子,舉手投足間,便能將數以萬計的天兵天將都化成了灰燼,指尖一點,是王母扭曲的容顏化成了灰,再一個轉身間,是神主不敢置信的死相,在這駭人的殘月中,永遠不複存在。
死亡,籠罩著這個空間,原來真正的殺戮,是沒有一絲聲音的,安靜的,猶如一個女子,在翩然起舞,沒有伴奏,隻有她驕傲的舞動著的身軀,帶著地獄的氣息。
踢踏,踢踏,踢踏。
空曠的宮殿內,由遠及近的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邤長的身影,慢悠悠的靠近,最後站定,女子抬起小臉,滿眼銀光,殘忍陰狠。
“哐當。”
玉帝呆愣的,就這麼從龍椅上跌坐了下來,指著獨自走進的女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柔軟的窗幔之中,睡著一個絕色男子,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嘴角帶著笑意,就這麼睡著。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幹淨的人,有著最幹淨的眼睛,最幹淨的手指,最幹淨的心。
可是就是這麼個男子,卻即將要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了。
悉悉索索,好一會,一個女子跟個孩子似地爬上了床榻,蜷縮在他的身邊,緊緊的抱住了他,將小臉埋在他胸口,她帶著滿足的笑意,偎依在他身邊。
南天門一戰,巫族和天界以及神界都損失慘重,最終,神主死,神山被封印,玉帝退位,巫神繼位。
魔界之尊為保巫神又變回了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妖界之王在巫神差點昏死在天庭龍椅跟前的時候,獻上了自己的妖王之心,冥界之王始終沒有出現。
六界易主,玄小巫,在18歲,坐上了天庭的龍椅,一統了巫族的天下。
六大巫師中,惟獨死了夏千綰,十二祖巫全部聚齊,巫族,成了殷夏皇朝的主宰者。
可是,這一切,都挽救不了一個人了。
壓抑的哭聲,在華麗卻空擋的屋子裏傳出,玄小巫死死的咬著下唇,將神染的衣襟都哭濕了。
如果有一千種辦法可以讓他醒過來,她願意去試一萬次,但是,她看著他每天越來越薄弱的生命跡象,她毫無辦法。
巫神出世,民不聊生,可就在天庭易主之後,人間因為巫神的存在而發生的一切慘狀,都在一天天的變美好。
玄小巫曾經說過,神染,是個治愈係男人。
所以,他即便在昏迷,他也在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去彌補她的罪惡。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時間,你真的要丟下我嗎?”她每一天,都在提醒他,她過的有多痛苦。
但他給的,都是安靜。
南天門上,一個嬌小的身影看著飄渺的雲海,若有所思的摩挲著手中的水晶球。
她歎了口氣,將水晶球緊緊捏在掌心,悠悠說道,“小漓,你和哥哥在裏麵,過的好嗎?”
話落,涼陌舞不知何時停在了她的身後。
“我忽然覺得……很累。”她將眼神從遠處收回,聲音空洞無力,“涼陌舞,我已經累到,沒有力氣去責怪你當初的背叛了,不管是誰,做過什麼讓我傷心難過的事情,我都不想去記得了。”
“那就忘了吧。”涼陌舞看著她的背影,很想抱抱她,讓她不要那麼累,可是他顫抖著雙手,還是縮了回來。
“嗬嗬,第一前輩竟然是戀煞的親爹呢,也好,也好,忘記我,對戀煞來說,最合適了。”她忽然笑開了,隻是那笑容苦澀,帶著一路走過來的悲慟。
什麼都不在了,她當初是了為什麼而要努力的,如今,那人也要不在了。
她閉上眼睛,將那股酸澀,全都埋葬在了心底。
三生三世,最後一生一世,我們,便不要錯過了,好不好?
一個清晨,玄小巫在神染冰涼的薄唇上印上一吻,決然的邁開步子,再次走上了南天門。
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她攤開,看著那斷成兩截的南明離火劍,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是神染送給她的劍,那一天,長青山脈的神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將一柄短劍拿在手中,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巍峨的宮殿,狠戾的一劍,劃開了手腕。
暗黑色的血,噴湧而出,丟下被腐蝕掉的劍,她最後一個笑容,風華絕代。
巫神,在繼位天庭之後,割脈自殺,她的血,在南天門上源源不斷的流入六界,將一切黑暗和罪惡,全部衝刷了去,恢複到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那個有著世上最爛漫笑容的女子,用她最後的溫度,溫暖了整個世界。
她說,她要做一次好人。
“鬼辭,鬼辭,你給我出來……”
某一天,一個衣衫淩亂的白衣男子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冥界,不顧阻攔,拎著鬼辭的衣襟就喝道,“她在哪裏?她現在在哪裏?”
鬼辭血紅色的眼睛裏,藏著笑意,他悠哉撇了眼一邊跟護犢子似地糖糖,沒有說話。
糖糖的懷中,養著一株開的正鮮豔的曼珠沙華,爪龍的花心中,是一條魄,猶如一點點星光,給了白衣男子無限的希望。
“神染,這是我冥界之花,此花,花開不見葉,葉現不見花,我且問你,你願意和這曼珠沙華一樣,等她一千年嗎?”
神染看著那燃燒著的魂魄,大掌捏起,鬆開,反反複複,最後,隻有一絲歎息伴隨著那永生永世的誓言,敲開了他們曠世的絕戀。
他說,我願意。
願得一人手,白首不相離。
小巫,我等你,我等你,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