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子墨終於輕歎一聲,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握住了如妃直直伸了許久的那隻手。
就在兩手交握之時,掌心突然一陣刺痛。淩子墨大驚之下,一把甩脫如妃,站起身來倒退兩步。
淩子然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轉頭詫異地看著他。
淩子墨顧不得其它,低頭一看,隻見沾上如妃鮮血的手掌上,兩個細如針孔的小洞,猶如毒蛇牙印一般,深深刻在掌心正中!隻這片刻功夫,整個手掌已然麻木,顯是中了極霸道的毒藥。
淩子墨又驚又怒,立即先自行點住了手臂上幾處穴道,這才抬眼去看如妃。隻見如妃臉上祈求之色盡去,神情雖然虛弱而痛苦,卻隱隱有一抹得意而狠毒的笑容。
淩子然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驀然抓起如妃的手,在她中指之上,赫然套著一隻戒指,戒麵朝內,其上雕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飛燕,燕尾兩枚尖刺正在血色之中閃著寒光。淩子然不禁一驚而起,也後退了一步:“母妃,你這又是做什麼?!”
如妃倒在劉文懷中,抬眼望著他,慘笑道:“然兒,你始終是心軟!既然你下不了手,那麼母妃替你除了這禍患!”
淩子然臉上淚痕猶在,哽咽著搖頭:“為什麼?一個皇位要讓你殺這麼多人嗎?先是我的父親,再是我的兄弟,你……你讓我怎麼能安心坐上這個皇位!”
“然兒,別傻了!這九五至尊之位,天下哪個不惦記!他今日既能扶你上位,將來也能拉你下馬……”
“好!說得好!”淩子墨冷冷地道,左手緊緊按住右臂血脈,以減緩毒氣上行之勢,饒是如此,卻仍然覺得麻木感漸漸上升,“天下至愛,莫過於母子之情!無論你是否殺我母妃的凶手,終究養育我一場,如今就此一筆勾銷。”
說話之間,麻木感已延至上臂,腦中也漸感暈眩。他深吸一口氣,咬牙忍住,轉首向淩子然一字一頓地道:“大哥,這天下已是你的,也無需我再相助什麼,隻盼你將來能做個好皇帝!話已至此,兵符奉上,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著,伸手在懷中摸出一物,“啪”地一聲擲在地下,轉身便走。
舉步之時,身子一晃,淩子然不去理會地上的兵符,而是上前一步扶住他,急喚道:“五弟!”
淩子墨閉著眼,定了一下,冷冷地笑道:“區區一點‘無恨霜’,還不至於能毒死我淩子墨!”說著,緩緩而堅定地推開他,大踏步走出去,再不回頭。
走出曦陽殿時,陽光分外明媚。九月之時,秋高氣爽,略帶涼意的微風裏,隱隱送來一陣桂花的香氣。
淩子墨眼前發黑,心頭卻分外清明。他突然想起,去年夢蝶嫁入王府的時候,也是桂子飄香之際。
那一個晚上,他從前廳走向洞房的時候,桂子香氣暗暗浮動在月光裏,他卻全然沒有在意,隻想著,這位相府的小姐,不知是個什麼模樣的人。
在那燭影搖紅、滿室喜色之中,他輕輕挑起了她的紅蓋頭,紅蓋頭之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目光澄澈幹淨,隻是看了他一眼,心頭上,就仿佛有一道清泉流淌過去……
蝶兒!蝶兒……
他腳步虛浮,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已跌跌撞撞的身形,意識漸漸模糊,卻仍然堅定地往外走。他隻知道,他要走出這皇宮,走出這京城,走向遠方的那個希望……
直到天地間的陽光被黑暗代替,世間一切的美好再也無法看清,倒下去的時候,他隻以為自己跌進了夢蝶的懷裏,輕輕地呢喃了一聲:“蝶兒,我來了……”
與此同時,遠在數千裏外的天山,夢蝶突然覺得心頭一陣劇烈的疼痛。
史記:大周朝厲勝帝二十八年秋,九月,京闈之亂平定,煜王不幸身中毒箭而亡。厲勝帝薨,如妃以身殉葬。太子淩子然即位,稱光仁帝。追封煜王為智勝煜王,以儲君之禮,葬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