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蔻步子一頓,顯然是被嚇住了。
陸同塵麵不改色按下後備箱的按鈕,低聲吩咐幾句就掛了電話。
他推開車門下車,幫她把行李放到後備箱裏。
坐回車上,見他神色恢複往日的平和,她才鬆了口氣,想出聲詢問,話到嘴邊又被自己咽回去——她似乎並沒有一個可以隨意問他私人問題的身份。
思緒漫到這裏也就堪堪止住,沈蔻側過頭看窗外。
冬日的傍晚,天色半暗,隻餘西邊還留有一抹白。
車掉頭往舅舅家開,他來過多次,路線早已熟記。
陸同塵覺出剛剛似乎嚇到了她,他一手掌著方向盤,語氣放緩
“放寒假要回耀城看望父母嗎?”他看她一眼,“你父親很想你。”
沈蔻一愣,“陸先生去見過我父親?”
“上個月末去見過一次。”
“……嗯。”她眼神有些躲閃,“舅舅希望我能在家裏過完除夕。”
其實不全是舅舅的原因,她還有春節前西餐廳的兼職要去做,但上次對他撒了謊,這次自然不敢再露馬腳。
陸同塵點頭,“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好。”
車拐進老樓區,沈蔻驚訝發現幾月不回來,這裏道路變得敞亮,就連樓巷裏的路燈都修好了。
“這裏的路燈都修好了?”
陸同塵瞧她一眼,“也許是市政部門關注了。”
“真好。”
“嗯?”他轉過頭來。
沈蔻別過一縷發絲,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有點怕黑。”
陸同塵笑,“女孩子怕黑不要緊。”
她似乎不喜歡別人將女孩子與怕黑劃上等號,急著解釋,“我從前有夜盲症,可治好後還是有點怕黑。”
“沒事,我送你進去。”
沈蔻一愣,瞥了一眼與黑完全掛不上勾的明亮樓巷,趕忙擺手,“不用不用……”
說話間他已然將車熄了火,去後備箱幫她拿行李。
她隻好跟著下車,與陸同塵並肩往樓巷裏走。
這一片晚上安靜得很,偶爾可以聽見街道上傳來的車鳴聲。
一排排的路燈將他的身影拉長,冬日晚上的風刮得人臉生疼。
從溫暖的車內出來,身上僅有的熱氣很快被吹散,沈蔻凍得埋下頭去,陸同塵卻仍舊平視前方。
燈一盞接著一盞,兩人時而滿身清輝,時而隱入幽夜。
一路並肩無話,安靜卻不覺尷尬。
陸同塵想著方才電話裏的事,關氏銀行股價熔斷,資金鏈漏洞也被媒體放大……他驀地想起那日關燃的話,“關家,已經不行了。”
伸手去摸煙盒,低頭問一旁的姑娘,“介意我抽根煙嗎?”
沈蔻似乎是瞧出了他眉間縈繞的若有若無的躁悶。
她搖頭。
灰白色煙霧在路燈下散開,煙味溢滿胸腔。
側頭瞅一眼身邊的沈蔻,她背著書包,眼神乖乖垂著,顯得恬靜又美好。
想到陪她走完這條小巷,回去就該是鋪天蓋地的會議和采訪,他隻覺得繁瑣不耐,心裏竟也對現下這般相處生出些許貪戀。
路走至盡頭,還是在那盞路燈下。
沈蔻從他手中接過行李箱,對他仰頭一笑
“陸先生,謝謝你今天能來。”
他點了下頭,“假期好好休息。”
沈蔻走至四樓,回頭從樓間鏤空的磚紋裏往下看,陸同塵仍矗立於原地,眉眼隱於煙霧中,像是整個人沉在茫茫愁緒裏。
她眨了下眼,站在他看不到的樓間角落,隔著上下十多米的距離,靜靜陪著他抽完這支煙。
似乎是見他動了一下,猩紅火光湮滅,那抹清雅身形才轉身返回,她視線跟著,直到完全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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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蔻住回舅舅家中,將這幾個月兼職賺來的三千塊錢交到舅媽手中。
她慢慢摸出門道,隻要回來帶著錢,舅媽就不好再刁難她什麼,她也可以過幾天輕鬆日子。
親戚間談起錢,這般不加掩飾的直接,雖覺諷刺,可又現實地發沉。
直到除夕夜晚,臨近跨年的時間點,沈蔻回到家,拿起手機才看見了他一小時前發過來的消息,問她想幾號回來。
沈蔻仔細算了算西餐廳的排班,打字過去,“初四可以嗎?”
她兩手攥著手機,盯著屏幕等回複。心下有些發虛,不由有些後悔最開始撒下的那個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