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紋枰論道（3）
卓筱笑見虎嘯望著棋盤沉默不語，也不知他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從金黃棋罐裏黑白各拿兩枚棋子，在兩對角四四路上各放兩枚白子，在另外兩處對角四四路上下了兩枚黑子。四角四四路黑白各落兩子，稱為“勢子”，乃是圍棋古法起手定勢。隨後卓筱笑手一伸，道：“虎嘯少俠，請！”
虎嘯恍若未聞，內心已是風起雲湧。圍棋原本就是古人觀天的工具，棋盤代表星空，棋子代表星星。由此，暗夜星燈詭異星雲霎時浮現虎嘯心頭。繁星如棋，日月星辰組成的天機棋局曆曆在目，如此清晰！
萬事開頭難，此刻棋盤上僅落四子，猶似混沌之初，卻反而讓虎嘯將紛繁複雜的星紋秘圖抽絲剝繭，理出頭緒，探得星紋奧秘，得窺天機。
“虎嘯少俠？！”卓筱笑輕喚一聲。
“啊！”虎嘯怒喝，從紛繁思緒中回過神。劇烈喘息，胸口風箱般鼓動。他定睛一看，但見棋盤上依然是四角四四路上黑白各落兩子。日光噴灑，白石光滑如玉，潔白如雪，黑白棋子熒光閃閃，光鮮亮澤。
這條如此強悍的九尺漢子居然差點心緒失控，他的反常令所有人為之一愣。唯有武青煙發覺他的神情有些眼熟，竟和那日南疆古窟內窺得星紋秘圖時的反應如出一轍。
卓筱笑收斂心神，道：“這‘勢子’是古今對弈起手定勢，虎嘯少俠可是瞧出了什麼不對的地方？”
虎嘯看了眼卓筱笑，隨即將目光回複棋盤，凝神沉思，仿佛要將棋盤看穿。良久，啪地著子，竟然直落天元！
行棋中有“金角，銀邊，草包肚。”之說，古今對弈者，無不從邊疆角落處開始搏殺，最後方才進入腹地，逐鹿中原。是以開局頭四手棋絕大多數都先搶占角，鮮少有人如虎嘯這般首子直填天元的。卓筱笑眉頭微皺，心下暗忖：“這粗漢到底會不會下棋？”
但見天元處那枚亮晶晶的白子雪白瑩然，光華閃爍。這枚原本普通的白子閃亮地居於棋局世界的正中央，將古往今來所有珍瓏棋局完全顛覆。
原則上，棋手可以根據自己判斷，在棋盤任意一點落子，有充分的行棋自主權。虎嘯不算違規，卓筱笑表麵上也不露聲色。他以酒邀客、以棋會友統統都是牽製虎嘯等人的手段，為的是給瀲灩、塗山芷捕捉慕容春秋贏得時間，是以也沒有過多計較。作為對弈高手，他不加思索，在去位三四路“小目”處落下一枚黑子，烏光閃閃。
起手去位乃是學生向老師請教的起手勢，為的是方便老師落子。此刻卓筱笑起手去位三四路，實則是不恥下問、禮賢下士之意。虎嘯除了粗懂規則，實則和棋盲無甚區別。對弈數十年的卓筱笑麵對如此對手，猶似一個江湖超一流高手麵對絲毫不會武功的百姓，幾乎有對牛彈琴之感。但他卻屈尊降貴，以請教之手起勢，由此可見他心機之深沉，心思之沉穩。金蛛的少年老成，僅僅隻是學到了他冰山一角。
卓筱笑落子之後，虎嘯又是長時間的沉吟，棋局再次陷入停滯。虎嘯粗通規則，實則棋藝尚未入門。正因為此，他思路反而更加清晰，著子也全然反其道而行。落子天元後，他沉吟良久，前不久甫見的玄武祭壇脈象霍然印入腦海，啪地落子，鏘鏘有聲。虎嘯再次出乎卓筱笑意料，直填上邊剩餘星點。
在場觀棋之人，略通棋藝的，武青煙算一個，鏡非台亦算一個。兩人雖然棋藝平平，卻也是看出虎嘯完全是在瞎下。武青煙默然不語，她此刻心思根本沒有在棋局上，而是思索眼前四人來意，以及雙叟安危。鏡非台卻是細眉一豎，怒道：“他娘的！你這漢子會不會下棋！？”說著，便要上前動手。
卓筱笑伸手阻擋住衝動的鏡非台，道：“小五，觀棋不語！”他說話自有一番威勢，鏡非台揠旗息鼓，默然不語地退到一旁。卓筱笑手拈黑子，直落去位四三路，依然沉穩異常。
虎嘯再次在下邊星點處填上一子，卓筱笑在去位跟了一子，棋局逐漸鋪開。卓筱笑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僅僅幾個回合，去位便形成氣候，裂土封王。而虎嘯棋子分散，東著一子，西落一子。絲毫不管卓筱笑，隻是自顧自地在棋盤上擺出頭腦中的星雲詭圖。
兩人很快便交上了手，在去位短兵相接。麵對群龍無首的白子，卓筱笑兵力集中，頓時吃掉了一大片，虎嘯初戰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