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龍宮殘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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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並未點燈，室內昏暗。虎王孫輕輕關上門扉，轉身緩緩走向瀲灩臥榻。
耳房大廳和內室以黑柱藍幔間隔，柱旁褐色花架上放著青花瓷盆，栽種著素雅蘭花。碧瑩瑩的葉子細長微垂，風度翩然，淡黃花蕊幽豔吐芳。黑柱藍幔、青瓷素花後，瀲灩頭朝裏，昏睡不醒。
從門口到床畔不過十步，但他就像走過了十幾年光陰。從十八年前水晶宮那場血殺開始，關於瀲灩的影像一幕幕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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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漿似墨，從大海深處洇染而出，絲絲縷縷，藕斷絲連。原本碧綠如瑩的海水霎時被染得血紅。
腳下猶似人間煉獄，哭聲雷動，慘聲震天。水晶宮正籠罩在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中，無數水族殘肢斷體漂浮而出。
這是他追殺報信的金劍魚，用龍象吞吐掌將其震死後，暮然回首所看見的海底景象。
那日，水晶宮被瘋狂屠戮，趕盡殺絕，龍骨如山，血流成河。海神都為之匍匐在地，仿佛天都被染紅了。
……
事畢，虎王孫奉命善後，清理戰場。宮內沒有留下任何活口，便是蝦鬟蟹童、魚廚龜仆都被屠戮殆盡。他仔細檢查各個角落，將漏網之魚一一殺死，卻一無所獲，所有龍眼均不是滌龍珠。包括他在內，拜火教一群殺手都很失望。
最後檢查花廳。
璽釋教主便是在這裏殺死龍皇澈淵和他妻子海波冬的，是以這裏躺著他們的屍體。兩人死去多時，已逐漸僵硬。
澈淵臉色暗綠，皺紋遍布，兩鬢斑白，眼眶空空如也。他圓臉上五官扭曲，龍須擰巴，眉頭緊鎖，唇泛齒痕，顯然死前極其痛楚。璽釋那把清光蕩漾、精芒閃爍的長劍還插在胸膛之上，鮮血凝固，雪氅斑斑點點，猶似飄零櫻花，在他屍體上跳著祭奠的舞步。
海波冬人身魚尾，臉如死灰。眼眶依然空空如也，寶藍色眼影卻猶似飄飛火焰，其上金粉閃閃發亮。拚死力戰時碎裂在屍體旁的冰渣早已融化成血水，在死屍周圍流淌。她是璽釋以陰柔掌力震死的，掌內含有拜火教第七層法力“拜火童子”，正是她人魚族藍瑩瑩冰棱的天敵。炎金色火焰竄入體內，肆無忌憚地燃燒，可大可小、可陰可柔，將她燒得骨噬神消、魂飛魄散，便是大羅神仙都無力回天。
她斜依在雪白冰柱上，淡黃帷幔吹拂著她的臉龐。雖死得高貴，卻也極其淒慘，如寂滅冰燈。唯有身軀上青綠色鱗片泛出幽冥般的詭異光芒，閃閃發亮。
虎王孫看了眼走向末路的、悲哀的龍族王者，嘴角噙笑，心道：“娘的，你龍族高貴又怎樣？在我眼裏，還不是待宰羔羊！”
身側一切檢查停當，他轉身準備離開花廳，同其他幾名祭司、使徒一道跟隨璽釋教主，離開水晶宮。
突然腳下一滯。他霍然回首，碎裂的翡翠屏風下麵，孱弱不堪、不足三歲的白衣童兒，滿臉血汙，伸出柔弱血手，顫巍巍地抓住他的黑靴。
虎王孫眉頭一軒！
“白虎使徒，發現了什麼？”璽釋教主在外麵問道。
此刻不遑多讓，如若虎王孫一聲呼喚，璽釋進入花廳，首先便是挖掉小童的眼睛。然後不論他瞳仁裏是否有滌龍珠，這童兒必死，必定逃不脫死亡的厄運。因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既然已經滅族，就要趕盡殺絕。別說是條小龍，便是魚苗都不能放過。
此刻虎王孫根本不是璽釋的對手。如若他知情不報，璽釋一怒之下還不把他燒為灰燼？！他黑巾後高高隆起的顴骨上那雙虎目死死地盯著童兒，精光熠熠。那童兒太小，根本未曾記事，頭腦混沌未開，哪曉得此刻性命隻在呼吸之間？！隻用清亮瞳仁癡癡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個蒙麵黑衣人，無辜單純。虎王孫眉頭一皺，心道：“老子到處都找過，都沒有滌龍珠的端倪，難道在這小龍眼裏？”電光火石間，一個冒險且大膽的想法竄入腦海，他大聲道：“哦，沒有！”
“那還不快出來！”璽釋道。
“好。”虎王孫答道。他回過頭，扒拉開翡翠屏風，將童兒抱起。左顧右盼，大步流星地來到床邊，道：“你先呆在這裏，我會來救你的。乖乖地，聽話。”話音甫落，將他塞入床下，轉身拔步。
童兒從床底竄出，死死地抱住他雙腿，抬頭仰望。瞳仁清澈如水，波光瀲灩。
虎王孫瞳仁驟縮！不知為何，一向視人命如草芥的他突然有了一絲不忍。他蹲下身子，緩緩地道：“孩子，我知道你現在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你現在出去，外麵的人會殺了你的！聽話孩子，乖乖地呆在這裏，我會回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