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周而複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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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老街水霧茫茫,鉛雲壓頂,籠罩在淒厲風雨中。
這場瓢潑大雨數日不斷,將繁華王城洗滌得煥然一新。經過一連幾日連續降雨,此刻雖不如幾日前那般風雨交加、電閃雷鳴,雨勢卻卻依然沒玩沒了,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作為九朝古都,王城雖然市井繁華,卻依然有清淨之地。便是在中央皇宮東部便有這樣一個僻靜角落。這裏有家小客棧,門麵狹小,外表看來十分陳舊。成年累月,經過時間這塊砂紙的磨礪,雖不至於落魄,卻也極其普通。
由於在王城螺旋狀街區略微靠裏的地方,此處建築古樸,都是好幾百年前的風格。客棧也毫不起眼,上方懸掛蛛網遍布、陳跡蒼然的黑匾,和建築年代一般古老。除了中央“旺財客棧”四個大字金光閃閃外,黑漆顏色褪去十之八九,泛出點點白斑。
淒厲風雨。雨水沿著屋簷滴滴答答滴落,在黑匾前形成雨簾。
客棧後院原本頗為幽靜。院內碎石鋪地,雖然不大,卻花木扶疏、錯落有致。西廂角落裏幾株翠篁修竹,被雨水衝刷,青翠欲滴;東廂角落裏白石鋪砌的水池塑著假山,山體不大,卻峰、巒、頂、嶺、穀、壑、崗、壁、岩、岫、洞、麓、棧道等一應俱全,點綴以亭台樓閣,望似在野,幽處生雲。隻是這翠篁修竹、池水假山統統籠罩在淒厲風雨中,未免晦暗。
如此這般不測風雲,仿佛預示即將到來的驚天動地的巨變。
虎嘯站在西廂耳房裏,如淵停嶽峙。他麵對窗外淒厲風雨中的修竹假山,摩挲著焚凰珠,獨自出神。刀眉飛鬢,毫無神光的逆鳳眼,卻恰恰飽含謀略和魄力。
從南疆返回中原,他在茅屋小鎮同月光祭司許聆風相遇。大典在即,一行人隨即來到王城同虎王孫彙合。虎王孫仍舊同往常一樣,對虎嘯滿載而歸並未有絲毫讚許,仿佛這是理所應當。在看到馬車內重傷垂死的瀲灩後,虎王孫也並未讓虎嘯立刻交出焚凰珠。甚至問都未問,看都未看,卻對重傷的瀲灩頗為關懷和擔憂。
由此,直到此刻,焚凰珠仍然靜靜躺在他寬大手掌裏。呈雀鳥振翅之形,通體透紅,泛出赤紅色毫光。
在茅屋小鎮,為了掩護武青煙,加之乃是眾矢之的,虎嘯不得已方才拿出焚凰珠。內心裏,實則是不想交出寶珠的。
天隕裂穀之行,他得到神秘的暗夜星燈。此刻,他內心有個想法,欲集齊五根燈芯,點亮星燈,讓光明綻放人間,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這樣的豪情壯誌,即便想一想,都讓他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猶似星燈上的秘圖,讓他欲罷不能。
但他和虎王孫不同,外表剛猛,內心卻是非常縝密。他知道不能同舅舅一黨產生正麵衝突,要想保住朱雀燈芯,還得從長計議。
正房門扉咿呀一聲開了。虎嘯透過雨簾水霧、婆娑竹影,隱約看見虎王孫魁梧身影從門扉後閃身而出。他望了望院子裏的茫茫雨霧,出乎意料地怫然而歎,轉身沿著回廊向瀲灩所住的東廂耳房走去。
再次出乎許聆風、虎嘯及眾人意料,虎王孫拒絕總壇為白虎一脈安排的客棧,找王城這處僻靜角落下塌,並嚴令禁止眾人泄露行蹤。虎王孫自來行事頂天立地,敢作敢當,此次卻如此詭秘和謹慎,讓人費解。
他踱步向東廂走去。虎嘯很是牽掛瀲灩傷勢,期盼他早日康複,是以悄然走出西廂耳房,沿著回廊跟隨了過去。
虎嘯悄然來到東廂耳房窗外,透過虛掩的檀香木鏤花窗欞向裏看去。隻見虎王孫站在廳堂和裏間之間的黑漆柱子旁,手扶黑柱上藍色帷幔,看著臥榻上兀自未醒的瀲灩出神。他顴骨高聳,臉龐剛毅,目光卻頗為慈祥。
虎王孫此刻沉浸在回憶與沉思中,望著臥榻上的瀲灩,瞳仁波光柔和似水,充滿愛憐,充滿擔憂,充滿關懷,心道:“十八年前,我從龍族水晶宮將他帶回。那時開始,這孩子就叫我義父。當爹就應該有當爹的樣子,別的不說,單單是在黑水魔窟舍身相救,我就不該算計於他。”
昏迷中瀲灩輕微咳嗽。引得傷處疼痛,雙目緊閉,秀眉微蹙。身子動了動,又接著睡去。
虎王孫悄悄地走到床前,伸出大手替他蓋好被子。拇指上那枚碩大扳指,閃爍柔和的白色光輝。此刻,他不再是江湖呼風喚雨的豪強,而是慈祥的父親。那張冷峻剛毅的臉龐,線條也逐漸柔和,慈愛地看著熟睡中的瀲灩,良久,方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