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慕北冷笑聲,歎了口氣,心道:“哼,我是黑水魔窟窟主,這件事你以為我脫得了幹係?你簡直太幼稚了!”
武青煙見武慕北默然不語,凜然道:“爹爹,女兒願受責罰!”
武慕北正色道:“聖女入主中原後,將舉行祭祀大典。紙包不住火,屆時各大護法聚首,此事藏也藏不住的。”說到這裏,武慕北慈愛地撫摸武青煙的頭,道:“你放心,我是黑水魔窟窟主,這件事情我肯定會妥善處理的。更為重要的是,我是你的父親,我愛你,因此,你不需要害怕。”
豆大淚珠撲簌簌地從黑巾中飛落,吧嗒、吧嗒地落到祭台上。武青煙雖然流下了眼淚,卻並未有哭聲,道:“謝謝爹爹。”
武慕北不置可否,沉吟不語,仿佛在思考一件極其複雜之事。半晌,道:“青煙,爹爹想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
武青煙沉默不語。
武慕北單刀直入,一針見血地道:“為了瀲灩公子?”
武青煙大駭!她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卻不曾想欲蓋彌彰,被父親一語道破。她用烏黑發亮的蛇吻劍撐在祭台上,搖搖欲墜。武慕北摩挲著她的頭,緩緩地道:“青煙,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可別忘了,你可是黑水魔窟的少窟主,大名鼎鼎的武青煙!尋常,是何等的沉著冷靜!這次,你……你為何如此幼稚和衝動!?”
“爹爹。”說到瀲灩,武青煙鼻息之中隱隱傳來抽泣之聲,幽幽地道:“我隻是個女子,普通的女子。”
武慕北頭皮一麻,心中被無盡的憐惜所湮沒。女兒出生後,他那冰雪聰明的妻子難產而死。從此以後,他就和女兒相依為命,彼此都是對方唯一的親人。他曾經說過,女兒的終身大事由她自己做主,然則這次,他隱隱察覺到了不安,甚至略微有一絲恐懼。
會讓大名鼎鼎的黑水魔窟窟主感到恐懼,的確有些不可思議,然則這的確是此刻武慕北內心的情緒。因為,瀲灩他不是凡人,他的身世撲朔迷離,他的身世,和自己,乃至整個的拜火教,都有莫大的幹係!自己的女兒,萬萬不能和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糾葛,否則,後患無窮!
隻聽他道:“瀲灩公子的身世,你多少知道一些。坦白說,女兒,我認為此事不可。”
自從認識瀲灩之後,雖然接觸不多,武青煙深深被他至情至性的性情所影響,此刻也是性情大變!她失去了少女原應該有的羞澀和矜持,也沒有了修煉“玄武大法”時八風不動的厚重。此刻,她抬起頭,隱藏在黑巾後的雙眼淚光盈盈,問道:“有何不可?”
武慕北抬頭望天,半空中猙獰的龜首蛇頭在金色夕陽的映照之下,泛著金燦燦的光芒,仿佛九天神佛、九幽厲鬼都在注視著他們父女。他緩緩地道:“瀲灩公子身世離奇,其中幹係太大!女兒,我不想你以後生活在無窮的仇恨之中,掙紮於生死的邊緣。這……這真的不妥。”
“為什麼?”武青煙道。
武慕北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女兒,聽爹爹一句,趁著你現在陷入未深,拔慧劍,斬情絲,不要令自己越陷越深。”
武青煙靠在父親懷裏,哭了,哭得很傷心。良久,她道:“爹爹,晚了,已經晚了。我已經陷進去了,深深地陷進去了啊!”
武慕北腦袋嗡嗡作響,此事十分棘手,他無言以對。突然,他故左右而言它,道:“女兒,你修煉‘玄武大法’,道行已不在爹爹之下。我問你,何以為‘厚’?”
武青煙抬起頭,同武慕北目光相觸,猶如夫子誦經一般琅琅上口,如數家珍,道:“爹爹,所謂‘厚’,即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八風吹不動,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厚便是能忍一時之氣,能屈能伸,喜怒哀樂皆不露。起初為一張紙,再由分到寸,由尺到丈,最後厚如城牆,顏色也會由乳白、炭色,進而到青藍色,進一步便黑如墨碳了。之後越練越亮,最後達到‘無色無形’的境界。”
“嗯,很好,這的確是‘玄武大法’‘厚’字訣精髓。所謂‘厚’,有很關鍵的一點,便是‘喜怒哀樂皆不露’。它的真正含義,是莫測高深,是任隨八風吹拂,卻無法撼動你內心的情緒,使人無法猜透你的心思。這,才謂之‘厚’。女兒,你這是犯了大忌!你還得修煉啊!”
吧嗒、吧嗒,兩滴清淚滴落在祭台之上,武青煙重新靠在父親的身上,沉默不語,心中卻喃喃地道:“那爹爹,何謂之‘黑’呢?所謂‘黑’,並不是心黑,不是心狠手辣,而是一旦做出決定,便毫不顧忌其他,一往無前!永遠也不後悔啊!我喜歡瀲灩,他是神是佛,是妖是魔,我都永不後悔!既然決定愛他,往後是福是禍,是凶是吉,女兒永不後悔!”
武青煙將頭靠在父親的腿上,內心情緒激蕩!淚水將武慕北豔麗藍衫打濕了一大片。兩人良久沉默,金色夕陽照射下,武青煙後背上的龜蛇金光閃爍,流光溢彩。
天池濁浪滔天,驚濤不停地拍打著祭壇四周,聲若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