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夜半驚醒涼初透(九)(1 / 2)

見他們出去,房中隻剩下去他們二人,梁繼初壓抑著心裏的不快,悶悶地問:“你想單獨和我談什麼?”

阿芙用茶蓋輕輕了拂開茶杯中浮著的茶梗,嘴邊的笑容早已蕩然無存,淡淡說道:“父親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您當初忘了女兒在梁府說的什麼了嗎?”

梁繼初臉色一陣不自然,良久才出聲,“難道你真的想要為父一步一跪地去你娘親墳前認罪嗎?”聲音有些結巴,表明了他此刻心裏的不平靜。

阿芙冷笑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入了內室。

梁繼初不明地看著她,隻待半晌,見珠簾後的一片裙角迤邐而來。阿芙捧著靈牌,小心翼翼地將其擺放在桌案上,與此同時,芷顏靜靜地擺好桌上的香火和水果等物,白術則拿來兩個跪墊放在地上。

不顧梁繼初眼裏的異色,阿芙接過白術遞來的香,走至跪墊前,慢慢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拜、磕頭。一切都安靜而有序地進行著,而梁繼初心裏卻不是滋味,看著靈牌上的“亡母蘇竟夕”幾個字更是百感交集。

他承認,他是愛過那個性情似菊、容貌勝芙蓉的女子,年少時為她懷的一腔鏗鏘熱血,與她相遇後有過的一段刻骨繾綣的愛情,他記得三月春日裏,曾在她鬢間插過一朵美若她容顏的芙蓉;記得她曾在自己寫詩作畫的日子裏,靜靜地陪在一旁做著女紅;記得自己捧書苦讀的夜晚裏,她溫柔地笑著剪過燈芯……

如果她不是江湖中人,如果她有像韻兒一樣的身份……

可是,這些他記得又如何?世間又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無論如何,這些都已成了曾經,成了過去。那時候所謂的愛情隻是那絢爛的煙花,雖然美麗無比,卻隻是綻放在一瞬間,轉眼即逝。現在讓他再次選擇,他更喜歡現在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衣食無憂的生活,位列宰相,財權浩大,一上朝可以見到那些官位比自己低的官員們對自己畢恭畢敬,一出門可以聽到人們對自己能力的肯定和不加掩飾的稱讚,他,對這樣的日子,很滿足。

他生活在一個沒落的官宦家族,從小到大沒有過過苦日子,父母早早過世,但是由於自己自幼才能卓越不凡,所以族人對自己抱著滿滿的期望,紛紛出錢供自己參加闈試,希望自己能一舉高中,為梁家光耀門楣。

現在他確實做到了,不僅娶了兵部尚書的女兒,而且還幫自己的族人謀了許多官職,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更加舉足輕重。十幾年來,他一直活在她背叛自己的憤怒、怨恨之中,但是現在回頭想想,自己對那個女子多少有些愧疚的,尤其是那天沐洵交給自己的那封的血書,他更加愧疚,因為這是他與她曾經的小小約定--無論對方做錯什麼,隻要留下一封血書,另一方都要盡可能地答應血書中對方所提的要求,原諒對方。因為,留下的那封血書就代表一方的死亡,答應她的要求,就是完成她最後的遺願。

夕兒在遺書裏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顧阿芙,卻決口不提她心裏的冤屈,盡管自己已經知道當年的起因經過,她骨子裏還是高傲的。如今,他的確對阿芙有愧疚,也希望能在以後的日子裏好好地補償她,然而,阿芙現在是怎樣對自己這個父親的?

饒是梁繼初心思千饒百轉,一番回憶過後,終是燃了幾根香,走至另一個跪墊跪下,拜了下去,嘴裏說道:“夕兒,這是我欠你的。”又拜了一下,“我會答應你好好照顧阿芙。”

阿芙跪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竟忍不住心寒,心裏不由替娘親覺得委屈,娘親愛了眼前這個男人一生,就連臨死之前也不忘他的存在,阿芙覺得娘親太傻,傻到隻會記住他對她的好,哪怕給的隻是一絲一毫,並不因為他的薄情而記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