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會是從點燃篝火開始的。
最中央的篝火堆單單燃料就有半人高, 點燃之後熊熊大火騰天而起,灼目的金紅色交織纏繞著, 火舌的邊緣肆意招展,猶如舞女的長袖和腰肢。最大的篝火之外圍繞了一圈小篝火, 烤著早間才獵回來的小山鼠肉, 肉類被烤出油脂,卻沒有人在意,任由它滴落在火中,火焰便發出劈裏啪啦的爆破聲,為這場宴會做了極佳的預熱。
獸人們忙前忙後地布置著場地, 搬出一桶又一桶酒水放在寬闊場地的周圍, 以確保無論處於宴會場地的哪個位置, 都能很快地找到酒桶。
這些木桶大得足以容納三四個獸人,沉甸甸的, 要一小支隊伍合力才能夠抬出;木桶的表麵油光發亮, 木紋淺淡,隱約有股酒香。獸人們把它抬到搭好的架子上, 用帶尖錐的錘子在木桶底部狠狠鑿上一個洞,拔.出錘子的尖錐時酒水如泄洪般噴.射出來, 撒了這支獸人小隊頭臉滿身, 他們哈哈大笑著圍攏過去,仰著臉張大嘴,你爭我奪地痛飲了一番後,才摸出一個木塞子強行把洞堵住。
小崽子們照樣是在空閑的地帶上嬉鬧, 他們實在是無憂無慮極了,一大群圍在一起,與同伴摔跤、賽跑、相互搏擊,上一秒才凶狠地把對方按在地上揍死狗一樣揍得鼻血橫流,站都站不穩,下一秒就能哥倆好地抱在一起,帶著滿臉的血水嘀嘀咕咕地商量一塊兒去偷幾口酒喝,偷幾塊肉吃。
他們都打扮一新,換上了嶄新的獸皮衣裙。草原獸人是沒有褲子的,他們不管男女都穿短裙,男的大多隻穿一條短裙,上身赤.裸,女的則還有一件上衣。
無論男女老少都在脖頸間裝飾著漂亮的骨質項鏈,那些項鏈的珠串都被打磨得極為細膩和光滑,或是雪白或是暖黃,散發著溫潤的光。
酒水和肉類的香氣蔓延在空氣裏,再加上草原上帶著青草和河水氣息的微風,被巨大的、即將爆發的快樂氣氛所包圍的文卿還未飲酒,便覺得有些醉了。
天色已經全黑。
月亮尚且還掛在天邊,今晚的月亮缺了一角,群星簇擁著她的姿態仿佛也帶著愛撫和嬌憐。
沒有人通知宴會什麼時候正式開始,或許宴會已經正式開始了,因為阿泰尼昂也站到了篝火旁。幾個喝了酒的獸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揮舞著木杯向阿泰尼昂示意,其中一個把杯子遞給了阿泰尼昂,祭司大人溫和地接受了,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博來一陣陣歡呼叫好。
“你早上把圖杜支走了,現在他還跟我鬧脾氣呢,不肯見我。”吉莉安坐到了文卿的身邊。
“是因為他去找了阿泰尼昂以後,阿泰尼昂告訴他最近幾天可以不用跟著你到處跑吧。”文卿懶洋洋地說。
他閉著眼,出神地沉浸在宴會的氣氛中,猶如置身於歡樂的海洋。
這句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比喻,唯獨對他不是。快樂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從每一個獸人身上飄散出來,像水滴一般遊移在空中,隨著每一個獸人的移動,這些水滴彙聚成一條條涓流,而這些涓流又隨著獸人們的彼此穿行相互接觸、交彙、融合,最終形成的是一片廣闊浩瀚的海——對他來說這裏真的是一片歡樂的大海,海洋的起伏和波浪輕輕拍打著他,有如冬日裏吹來的盛夏暖風。
熏熏然的舒適,伴隨舒適而來的還有情緒上的激動。隻不過這種激動還在承受的範圍內,所以他才沒什麼動作。
意料之中的,吉莉安沒有吭聲。
雖然以她的性格,這時候應該會毫不疑遲地嗆回來才對。
“不開心?”文卿又說。
吉莉安答得飛快:“沒有。”
“我猜也不會。”文卿喃喃般說,“打獵很成功,宴會上有酒有肉……今天大家都很開心誒,你也該開心才對。”
他說話時語氣中含著甜蜜的笑意,讓人分不清他是認真在說,還是帶著調侃。
吉莉安沉默了一會兒,把一個東西丟到文卿的懷裏:“這是你的,還給你。”
“怎麼啦?”文卿任由那小東西砸在他的懷中,沒有去接,而是輕聲問她,“你不喜歡‘新月’?”
他停了一下,又說:“你為什麼沒戴項鏈?所有人都戴著項鏈的。”
“我不收你的禮物。”吉莉安冷冷地說,“我也沒有項鏈。”
好像忽然間那些融洽的相處就成了錯覺,回來的路上那些開心的談笑都被她棄之腦後了,她又變回一開始對文卿飽含懷疑的樣子。
文卿卻完全沒有被她的冷言冷語嚇退,反而問:“不收禮物和沒有項鏈聽起來像是一回事?發生過什麼嗎?”
吉莉安盯了他若無其事的笑臉一會兒,一言不發站起身來。
“嘿!吉莉安!”文卿趕緊喊了一聲,又把那枚新月扔給了她。
她的反應遠比思考速度更快,見一個小小的黑影朝自己飛過來,想也不想地一把撈在手中,等握在手裏了才想起來這是她要還給文卿的,不由手上一僵,不知道該不該再扔還給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