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魯特琴是吟遊詩人的慣用樂器, 因為這種琴較為輕巧,外表華美, 並且有著特有的、銀鈴一樣清脆的音節,特別適合用於人聲演唱的伴奏。

用它作為獨奏很容易顯得虛浮和無重心,當然,這是普遍說法,高明的演奏者從來不會受樂器的拘束,他們依然能夠依靠精湛的技巧完美地規避這個小缺陷,或者巧妙地運用它的虛浮,創造性地演繹出某種特定的感情。

文卿從來不會刻意降低自己的水平去迎合別人的演奏。

所以現在他也沒有。

如果他的音樂裏缺少某種元素, 隻能說明這種元素就應當在此缺失。

他演奏的是一首合奏曲。

那是三百年後每一個吟遊詩人都會彈唱的故事, 關於曆史上一位特殊的吟遊詩人。

某些念頭在文卿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然而他沒有再深想下去,隻是在傑克的鼓聲響起時指尖一按。

片刻的停頓猶如海嘯升高到極點之後的凝滯。

而後澎湃的樂音終於以鋪天蓋地、摧枯拉朽的氣勢遮蔽了天空, 當頭壓下!

他的手指愈發的快了, 閃動之間無數個音節混合在一起,然而他的手指一如始終地穩, 那種從容不迫而又全力以赴的架勢平白讓人想起“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之類的形容。

猖獗的琴音裏充滿了想要掙脫束縛的騷動,然而魯特琴清澈的、少女吟唱一般沁人心脾的音色又中和了這種狂躁,讓它顯得不那麼咄咄逼人。

這首歌裏飽含激情, 好像是迷惘的少年想要突破某些限製——但不,它想要突破的絕不是音樂中沉穩的鼓聲。

因為這段音樂裏不能沒有鼓聲,它是少年的心跳和呼吸, 是少年的生命;它看似四平八穩毫無變化,然而實際上,它的節奏卻隨著音樂的心情展現著微妙的不同,就像一個少年從平靜到血脈賁張——如果沒有它,音樂中通篇都隻剩下狂躁和憤怒——因而它也就成為了音樂的生命力。

這鼓聲串聯起全部的感情,並且讓樂曲更為飽滿和完整。

他們配合得太默契了,一曲終了之後,傑克仍舊有些反應不過來。

窗外暖烘烘的光照在他多毛的麵孔上……按照言情小說的老套形容,他毛茸茸的腦袋邊線中,每一根卷曲的毛發都被鍍上一層金邊。

文卿收起魯特琴,對著傑克怔神的臉哈哈大笑起來:“別傻了,傑克,雖然你傻起來其實挺帥的。”

傑克轉過頭看他,像是忽然間陷入某種巨大的惘然裏,喃喃說:“我不明白。”

“不明白?正常情況。”文卿懶洋洋地回答他,“你不需要明白。我們不了解音樂——是音樂了解我們。在外行和音樂家裏皆然如此1。何況我們既不是外行也不是音樂家,我們隻是音樂愛好者。”

傑克若有所思地盯著文卿,問他:“你覺得我也是個吟遊詩人嗎?”

“噢傑克,別傻了,你肯定是。”文卿的態度有種理當如此的漫不經心。

“我從來沒見過用鼓的吟遊詩人。”

“那就從你開始。”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從來沒有學習過音樂,我也不會讀譜,而且我不知道怎麼用鼓單獨演奏。”

“那就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怎麼敲就怎麼敲——你剛才不是敲得挺好的嗎?”文卿終於抬頭看了看傑克,“我也從來沒有學習過音樂。我會讀譜不過現在還沒有鼓譜,所以這個問題不存在,要想有譜,你以後自己寫。”

從傑克的語調裏能聽出他的喉嚨有些發幹:“我自己寫鼓譜?自己寫?!”

文卿終於歎了口氣:“別這樣大驚小怪,傑克,不就是自己寫鼓譜嗎?你是首創者!光是這個想法就價值萬金,足夠你在音樂史上留名了!隨便寫寫就好,傑克,改進是後人的事情。”

傑克看上去還想說些什麼,但文卿已經幹脆利落地用一個手勢阻止了他張口的動作。

然後他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行吧,正好人多,趁熱打鐵。傑克!起立!”

傑克沒等反應過來文卿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按照文卿的指令站了起來。文卿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邁著他一貫的彈跳般的步伐走過來,輕輕巧巧地一推一帶。

和他在火山口要扶起傑克時所做的一樣。

不過這一次,他把傑克推出了門。

傑克一臉懵逼地順著文卿的力道停在門口,隨即被聚攏在門前的人們嚇了一跳。

一片都是人頭,各色的眼睛都望了過來……隔壁家時常照顧他的大嬸,懷裏還摟著擺攤布的小販,吸著鼻涕舔著糖果的小孩,穿著粗糙自製鎧甲的傭兵,獸人、人類,成群結隊,擁擠不堪,他們待在門口不肯離開,其中甚至還有一兩個索格鎮中為數不多的矮人。傑克認得這兩個矮人,他們是索格鎮裏最好的工匠,打造的鐵器售價高昂,長年累月供不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