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從不規則的窗口往外看, 是高大的城牆,一小塊玫紅和淺藍混合的天空, 還有漸漸多起來的身材各異的人群。

這個粗糙而又堅固的小鎮像是孩童用橡皮泥捏出來的城市,帶著一種簡直有些童稚的笨拙。

而在文卿的眼裏,傑克身上最為吸引他的,其實就是這個熊人身上和索格鎮極為相似的特質。

那種很難具體去形容的笨拙。

“我想跟著你們一起離開這裏。”傑克扭頭看向文卿。

但文卿幾乎在他說話的同時就做出了回答:“不行。”

他坐在傑克身邊望著窗外,頭也沒回,仿佛未卜先知一樣。

“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我以後會做好的。”傑克用一周賭咒發誓的語氣說道,“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我會很聽話, 不會給你們惹麻煩。”

“噢, 傑克。”文卿笑起來,“就算你惹了麻煩又有什麼關係呢?旅行本身就是自找麻煩。我說不行,是因為你真的不適合和我們一起走。”

“我不明白。”傑克說。

“我是個吟遊詩人, 所以我看過很多故事。漫長的、短小的、偉大的、卑劣的, 有公主和王子也有廚娘和管家,但是無論哪一個故事裏, 從來不會有兩個公主、兩個王子、兩個廚娘、兩個管家作為主角——如果同一個身份的人有兩個,那隻代表一件事,其中一個是以一種‘不斷被貶低用以襯托另一個人’的形象在故事裏占據一席之地的。”

傑克認真地聽著,覺得自己有點聽懂文卿的意思了。

可是聽懂之後他反而覺得更加難以理解起來。

“但是我和你們沒有同樣的身份。”他說, “我們三個在一起,隻有兩個人類和一個獸人。”

文卿終於轉過頭看著傑克,認真地說:“錯了。”

他身後的窗戶中就有無比瑰麗的天空顏色, 然而他眼睛裏的碧綠猶如磁石一般牢牢吸引了傑克的注意力。

這個空曠的房間極為安靜,可又顯得理所當然,或者說,這種安靜隻是他自己過於專注而產生的幻覺。又來了,傑克想,那種奇怪的、含糊的、不清晰的宿命感就像電流一樣擊穿他的心髒,讓他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哪裏錯了?”他問道,嗓音微微發抖。

文卿凝神看著他,沒說話,半晌,卻露出一個調侃的笑容。

“傑克。”他笑著說,搖著頭,“傑克。”

然後他雙手做出一個虛抱的動作。

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表情太過認真,傑克一時間有些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一晃神,就看見文卿虛虛攏到懷裏的那把魯特琴。

純木質的梨型號曲頸樂器,六組琴弦,音孔上又精致的玫瑰鏤空雕花。

魯特琴是吟遊詩人常用的樂器,也是傑克最常看見的樂器——這個小小的、距離人類主要居住地西大陸十分遙遠的小鎮原先還十分窮困,但在法師公會到來並建造了小型傳送點之後,作為連接了東西大陸的重要港口之一,索格鎮也迎來了經濟發展的高峰時期。

商人的車隊通常都會帶著一兩個吟遊詩人,歌曲和故事對他們來說算是一段長途跋涉中少見的娛樂活動;而傭兵們也鮮少拒絕吟遊詩人加入隊伍的請求,因為吟遊詩人會以宏大而又古老的曆險故事作為回報。

商人和傭兵的到來讓這個在窮困中充滿了灰色調的小鎮變得美麗和富有活力,不僅僅是吟遊詩人帶來的快樂。

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如此:本地的特產和來自獸人們的手工作品被商人們帶走,而傭兵們則進入險境獵取魔獸的魔核,前者會帶回來自人類文明的日常用品,而後者則促進了本地的經濟發展。

商業讓獸人們富裕起來,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例如文化之間的交流——那些都和傑克的生活息息相關。

作為隨著索格鎮的發展一起成長的獸人,眼睜睜看著索格鎮富裕起來,傑克所受到的衝擊力無疑是巨大的。

他年幼的時候家裏總是饑一頓飽一頓,連粗麻布衣都穿不上,隻能采摘附近森林中特有的某種樹葉編織成外衣;而在長大一點的時候,爺爺將親手所做的木工藝品交給商人們帶走,交換而來的銅幣已經足夠他們兩人溫飽,天知道那些木刻的小玩意在索格鎮是丟在地上都沒人稀罕撿的東西;等他快要成年了,爺爺已經靠著木工在索格鎮雇人造了一間不大不小的房子,這個小家十分溫馨,他們的生活不僅衣食無憂,他還有閑錢用來打賞路過小鎮的吟遊詩人。

建築從不得不盡量節省原料的簡陋變作極具獸人風格的簡單,清一色灰突突的牆壁漸漸染上了顏色,沉默中勞作的獸人間傳出了笑聲,人們拖遝的腳步變得輕快。

這個小鎮每一天都有著不一樣的風景,每一天都和過去有著顯著的差距,每一天都在越變越好。

而傑克最喜歡那些吟遊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