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崢嶸而無地,上寥廓而無天

2011年8月

陳 述

我回來了,卻不知道還要去哪裏——

生活:蹺蹺板;晃了這些年

得罪的是自己忽重忽輕的心

冷雨模糊了窗外的夜空

亮燈的城市像列車在摸黑奔跑

它很簡單地超越了我——

在道口,我的等待意味著

又一次結束

太慢的天真和太快的衰老——

幾乎同時,毀掉了一個人的

雙份生活

這是一次歸旅帶來的

片刻興奮和長久勞累

萬水千山,很簡單地

被超越了——可你又從未能離開

一塊蹺蹺板

1994年3月

武漢兩日,與黃斌在一起

無論好與壞

都不說話

——契科夫

1

黃斌邀來沉河和餘笑忠

去吉慶街吃鴨脖子

酒意慢慢上來了,我們譏諷中年

中年的憤怒

不過是堆滿脂肪的腹誹

中年的詩歌

還沒有走出炫技的虛弱

從鴨脖子上啃下一點肉是多麼難為

從鴨脖子裏發出一點聲是多麼難聽

回到黃斌家,在客房的床下

我發現了一對啞鈴

帶有後青春期的鏽跡

堅硬有力,不出聲

2

夜談和宿醉之後

我和黃斌坐在傳媒花園的長椅上

負暄,閉目,昏沉

閑聽冬天的漫長和寂寞

像老而不死一樣

心裏暫時沒有多餘的問題

也像被親人傷害了一樣

虛弱無力,不出聲

3

東湖東亭一帶的小店鋪

黃斌牽著女兒的小手,一一造訪過去

“有沒有前些年沒有賣光的酒?”

“八十年代的黃山頭,九十年代的竹葉青”

淘得如此便宜,黃斌不出聲

留給自己的歡喜,綿綿如陳釀

不知不覺,不勝其力

4

黃斌拿出上好的仿古淨皮

讓我寫大草

我寫下“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黃斌說,“這個可以給笑忠”

我寫下“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黃斌說,“這個當然給沉河”

我寫下“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黃斌說,“這個就給我吧”

他誇讚我比以前寫得更好

“遠看有雲煙,近看有塊壘”

我也佩服他習鍾鼎文、石鼓文後

小楷愈發有骨力

其實,寫字如做人,常常力不能及

忽然大笑起來

都笑出了眼淚

墨還未幹,我便奔往天河機場

2009年底出差到武漢,“羈旅長堪醉”,“故人多石交”,從湖北遷徙至寧波五年矣。詩友相聚,以此記事抒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