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一點退縮都沒有想過,我覺得做出決定了,給人家生的希望,然後給小孩子父母希望,我不應該有退縮的。沒有想過,當時真的是沒有想過。我還跟他們講,我說我自己上海來來回回,我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變卦的,我不會逃走的。
林萍選擇了繼續隱瞞。她一如往常地工作、生活,再也沒提到捐肝的事。家裏人都以為她已經打消了念頭。
林萍:我那個時候已經想好了,配上了,我一定就是得做,我心理上基本全都作好準備的,所以我在那段時間,也就是半個來月,我把家裏要做的、要洗的什麼東西全部都做好。
5月3日,她把家裏的衣服、被子全翻出來洗了一遍,然後孤身一人去往上海瑞金醫院。除了丈夫,她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
林萍原本的想法是:手術後最多一個星期出院,然後誰也不告訴,繼續安安穩穩地生活。
可是5月4日,就在手術前的頭一天,主刀醫生對她進行的最後一次談話,讓她終於明白:手術遠比她想象中要複雜和嚴重得多。
林萍:你說心裏沒有一點波動,那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有。對肝我倒是沒有什麼,就是對膽要拿掉有那麼一點點的……怎麼說也說不出來。然後我打電話給我寧波的一個醫生朋友,我就問她,我說,真的要膽也要拿掉了。我說有沒有什麼影響,他說你肝都要拿掉了,何況拿一個膽?
醫生的這一番話,讓林萍感到獨自難以承受。她哭著給丈夫打了個電話。
王海文:我說,假如說拋開一切外界的因素,現在讓你選擇,你怎麼想的,她就回了一個信息過來,說“那個孩子實在太可憐了,我應該要救他”。
林萍:我發現我先生的心腸真也蠻好的,我在上海配型的時候,我到醫院住院的時候,其實像我這樣的人是一個都沒有的,他們要麼是兄妹、兄弟,要麼是父子、母子啊這種血緣關係,然後那天我給他發信息,我說:我是配對成了,但是我說像我這樣關係的好像沒有。配對也不一定能配得上,我說你放心好了。然後我先生給我發一個信息,他說,“既然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就放寬心,何況你已經答應人家了,就放心做吧,再大的事情我幫你扛著。”真的,我很感動的。
手術前需要插胃管,手指一樣粗的管子從鼻腔插進去,這個痛苦的過程讓林萍又嘔又吐,甚至還出了血,眼淚也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管子反複插了三次,換了兩個醫生,還是沒有成功。小女孩的母親看不下去了,懇求林萍算了,放棄手術吧,別再為孩子受這份罪了,可林萍沒有答應。她說這個關必須得過。
在“移植手術責任書”上,林萍是自己簽的字。她騙醫生說丈夫出國了,自己可以負責。
林萍: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我是沒有理由退卻的,因為我想到一個是花去他們太多時間了,將近也有半個月了,然後一個就是配對的錢是他們小孩子父母出的,我覺得又花時間又花他們的錢,你如果再退縮的話,我覺得他們好像真的要走到盡頭一樣的,所以我是絕對沒有退路的,然後要做手術所有的字都是我簽下來的。
2009年5月5日清晨,林萍平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和受助的小女孩徐潔經曆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手術,漫長的7個小時,實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命傳遞。
林萍身體的左肝,差不多有一半移植到了徐潔的身上,患肝痘狀核變性的女孩得救了。而手術在林萍腹部留下的刀口,整整縫了38針。
林萍:有一點意識的時候,看到她在我的旁邊,我看到她的手腳都綁著,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出來,那小女孩也有意識地看到我出來,她就哭了。
手術之後,林萍與小徐潔分別從監護病房轉到了無菌病房,成了鄰床。
林萍:做遊戲,給她講故事,包括邱少雲的故事,董存瑞的故事,反正講了比較多英雄的故事讓她聽,然後囑咐她一定要聽醫生的話,一定要配合醫生。
盡管身上插滿了管子,每次從床上坐起來都十分痛苦。可林萍覺得小徐潔吃的苦頭更大,更讓人憐愛。
(場景:折幸運星。)
潔潔,能不能再折一個幸運星?
真乖,嬤嬤都不會折。
你為什麼折那麼多幸運星啊?
折365個星星就能實現願望。
實現什麼願望呢?
讓我的病早點好起來。
5月19日,林萍從上海瑞金醫院出院回家,受到鄉親們英雄般的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