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趙銘澤電話唐梓婷又打來過幾次,趙銘澤讓蔣妍妍幫自己接了兩次,讓蔣妍妍說趙銘澤在忙,自己一會告訴趙銘澤,讓趙銘澤給唐梓婷回電話。但趙銘澤都沒有回複。
趙銘澤自己也親自接了兩次,自己接的時候,趙銘澤簡單說幾句,就說這邊還要開會,或者自己在準備材料什麼的借口,很快把電話掛斷。
唐梓婷終於確定之前自己的感覺,趙銘澤回國後,對自己好像突然冷淡了,不是自己的錯覺。
但哪裏出了問題?是自己什麼地方做的不好,惹趙銘澤不開心了嗎?還是其他地方出了問題?唐梓婷想不明白。
兩個人要有一段時間不能直接見麵。唐梓婷找到公關部,想要請兩天假,飛回北京然後立即飛回來。但公關部說拍攝日程很緊,不同意。
電話裏問不明白,自己沒法知道出了什麼事。唐梓婷心急如焚。怎麼談個戀愛,剛開始美好就出了事呢?
宣講結束。蔣妍妍發現趙銘澤也在盡量回避自己,不和自己接觸。蔣妍妍能理解趙銘澤這麼做,趙銘澤可能在考慮,如果飛行員做不成,他也會最後和自己徹底斷聯係。
但其實,自己不在乎他眼睛怎麼樣。他如果和唐梓婷真的分手了,自己願意和他在一起。
但自己現在不能說,也不能這麼做……這樣可憐得來的備胎感情,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
我是有自尊的,也有底線的……
自己可以等待……
唉……
星期六晚上,蔣妍妍正在賓館裏準備第二天的講演稿。趙銘澤的電話響了,蔣妍妍接了,問什麼事?
趙銘澤說:“醫院那邊打電話過來,說結果出來了,你陪我去吧。”
“結果怎麼休息日出來了?”
“結果是在德國用計算機分析的,咱這邊和那邊有幾個小時的時差,他們在我們周五半夜才下班,周六把結果傳過來的。”
“哦,我沒聽懂,不過好啊。”
“嗯,謝謝。那明早八點,賓館門口見。”
“好。”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兩個人開車到了醫院停車場。周日醫院人少了很多,進停車場也不用排大隊。
兩個人下車,往醫院裏走去,到了四樓眼科掛號,十五分鍾後,電子屏顯示出趙銘澤的名字。
“我陪你進去吧。”
“嗯。我用你陪,是不是顯得我這個老爺們有點脆弱?”
“我負責你昏倒的時候把你從地上拽起來。”
趙銘澤笑了一下,說:“別看我是個男的,但我現在,還真的希望身旁有個關心我的朋友……”
蔣妍妍看著趙銘澤,心裏感到滿足,說:“好啊。”
“謝謝。哦,我們走吧。”
進了診室,大夫看了病例後,說讓他們先到外麵等著。打印結果需要時間,然後大夫找來護士,讓護士去取結果。
兩個人坐立不安等了接近半個小時,那個護士進來,對小候診廳喊:“哪位是趙銘澤?”
趙銘澤立即站起來說:“我是。”
“結果你拿好。”趙銘澤快步走過去,取過一個A3大小的信封,護士走到前台對值班的護士說,“下一個患者讓這個趙銘澤進去。”
趙銘澤說了多謝後,回到座位,慢慢坐下。信封是敞開的,沒有封口,趙銘澤小心的把裏麵的東西拽出來,是幾張高分辨率彩色打印照片,上麵都是神經網絡一樣的圖像,網絡都是灰白色的。
蔣妍妍說:“這是什麼?”
“估計就是我眼底的毛細血管。”
“好多啊,好麻人。”
“你嫌棄我。”
蔣妍妍打了個冷戰,笑著說:“我有點密集恐懼症。”
兩個人說話口氣都很輕鬆,這樣緊張的趙銘澤感覺好了點,但他突然表情緊張起來。
蔣妍妍還在來回誇張的撫摸自己胳膊,裝作密集恐懼症發作,但看到趙銘澤表情變了,知道出了問題,連忙低頭看圖片:“怎麼了?澤澤?”
趙銘澤指著圖片斜下角一個網絡交叉口的位置,說:“這裏交叉的地方,不是灰白色,而是淡黃色。”
“這就是……”
“就是我眼睛黃斑病變的位置。”
“才這麼點,應該不會有事……”蔣妍妍找安慰的話說道。
趙銘澤也心裏安慰自己,對啊,就這麼點黃斑,不會有事。但趙銘澤再翻下一頁,突然愣住了。那張圖片左上角網絡上,秘密麻麻到處都是讓自己心驚的黃斑。
蔣妍妍看到那張照片,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
趙銘澤看了蔣妍妍一眼,蔣妍妍還想安慰趙銘澤,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趙銘澤再往下翻照片,後麵兩張有一張也有點黃斑,還有一張一點黃斑也沒有。
最後一張照片後麵,有一張文字說明。上麵寫的是德語,趙銘澤不認識,看了兩遍,也看不出是什麼結論。
這時候診室那有個年輕的女患者,眼睛上戴著保護罩,在自己老公或者男朋友的攙扶下從診室走了出來。
護士喊道:“趙銘澤!”
趙銘澤和蔣妍妍起身。
“你們進去吧。”
“謝謝。”
趙銘澤回頭看蔣妍妍。蔣妍妍下意識的突然拉住趙銘澤的手,狠狠握了一下。趙銘澤看著蔣妍妍,蔣妍妍還是把手鬆開了:“我給你加油!不會有事的!”
趙銘澤輕輕點了點頭,兩個人邁步向診室走去。
大夫在寫字,頭都沒有抬起。趙銘澤說了一聲:“大夫,結果出來了。”
“哦。”大夫又寫了幾個字,才抬起頭,看了一眼趙銘澤,然後用手到信封裏掏出照片,一張一張看,麵無表情,或者說是表情嚴肅,看得很仔細,然後看到最後一張,把結果拿起來,看,看到是德文,又把手裏的照片倒了一遍,又把信封拿起來看裏麵,說:“你們拿結果的時候,沒看到寫中文的診斷意見嗎?”
“沒有……”
大夫對外麵喊護士進來,然後問情況,護士說自己去看看。然後就跑出去了。
“那我們還到外麵等?”
越多波折,結果可能越不好……
趙銘澤手心冒汗。
“不用,你們別折騰了。馬上她就能回來。”
“那德文的診斷書寫的是什麼?”
“嗬嗬,我也看不懂。”大夫笑著說。
“那那幾張照片您看呢?”
“這個照相技術是分層掃描,簡單地說就是把你的眼球切成幾個薄片,一個薄片一個薄片去看。你也看到了,第二層薄片上,黃斑很多。”
趙銘澤點頭。
“所以這個……不好說。這樣,馬上那個結論就來了。你們再等等。未必有事!”
未必有事……就是基本有事,還有一線希望沒有事的意思……
而且剛才大夫在他們進門的時候還冷冰冰的,現在卻很熱心的解答,還不讓他們出去等待。
趙銘澤坐在那裏,蔣妍妍站在趙銘澤身後,緊張的把手放到趙銘澤肩膀後麵。趙銘澤感覺到蔣妍妍的手,好像是對自己的一種支撐。
趙銘澤心底感覺穩定了一些。
這時候護士推門進來:“大夫,中文的診斷因為打印的原因,剛才沒打印出來。”
“幹活總這麼不細心。行了,你出去吧。”
大夫把那張紙接過來,低頭看,念道:“眼底多處黃斑病變,有出血吸收不好導致。目前沒有影響視力。”大夫念到這裏,抬頭問,“你的眼睛,遭受過擊打嗎最近幾年。”
“沒有……”
大夫哦的答應了一聲,繼續低頭念:“眼睛傷勢為陳年舊傷有十年以上……黃斑邊界清晰,未發現新的擴散跡象,可認為黃斑形成後未擴散,視力可認為可保持穩定。患者無需處理,每年定期複查就可。”
“定期複查?”
“十年以上?那你十幾年前受沒受過傷?”
趙銘澤一聽到這裏,猛然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乘坐父親和程嘉義駕駛的飛機,父親死亡的那次……
自己當時在飛機上,因飛機顛簸,行李散落,有一個金屬箱子邊角砸到了自己的左眼上,自己當時隻覺得眼前一黑,之後整個人被砸暈昏迷。等到自己再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程嘉義等人,還有自己的媽媽,在圍在地上躺著的一個人身旁,程嘉義正在做心肺複蘇急救,媽媽捂著嘴痛哭,旁邊圍觀的乘客,還有機組人員都圍著看著。
自己隻覺得心撲通撲通狂跳,眼睛看東西還是好像帶著黑斑一樣,自己晃晃悠悠走到前麵,推媽媽,媽媽一側身,自己就看到,躺倒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自己父親死的時候,自己眼睛受到的傷害……
“趙先生,趙先生!”
“趙銘澤!銘澤!”
趙銘澤聽到大夫和蔣妍妍對自己的呼喊,才發現自己剛才走神了。連忙對大夫說:“抱歉,大夫。您繼續說。”
“說完了!沒什麼事,你走吧,明年這個時候,記得回來複查。”
“啊?就這麼簡單?”
“那還多複雜。”
“可是我是飛行員,CA公司的。我這個眼睛,還能飛行嗎?”
“飛行員……哦,我說你們倆顏值怎麼都這麼高,這是你女朋友,是空姐吧。”
蔣妍妍立即又得意,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沒解釋。
“是這樣,你飛了多少年了?”
“六年了。”
“六年時間,這個診斷書上說你的傷口一直沒有擴散的跡象,就是說在飛行條件下,傷口也能保持穩定,隻要黃斑不擴散,不影響光路,它就不會影響視力,既然以前沒擴散,以後繼續擴散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我到底能不能飛?”
“我覺得沒問題。每年複查一次。”
“真的?”
大夫笑了:“真的。”
大夫給開了醫療證明,出來後,趙銘澤有些興奮,這塊石頭堵在自己胸口堵了快有五個月了,突然石頭就不見了,自己舒坦了。
趙銘澤在走廊走了幾步,毫無征兆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蔣妍妍問。
趙銘澤沒有說話,而是拿出醫學證明,展開來,又仔細看了一遍。上麵寫的那句:“可繼續擔任飛行員職務。”趙銘澤越看越開心。
蔣妍妍在一旁看著趙銘澤,心裏也很開心,但有一點淡淡的失落。
趙銘澤說:“走啊,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隨便點,點多貴的都行。”
“哦……我……你不要給唐梓婷打個電話嗎?她這一段時間你待她都很冷淡,現在你倆的障礙消除了,你該給她一個交代。”
趙銘澤有些尷尬,和蔣妍妍討論這個問題,會讓蔣妍妍受到傷害……
趙銘澤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蔣妍妍想了想,趙銘澤隻要和自己在一起,就沒法和唐梓婷聯係,自己有些礙眼……趙銘澤不用和唐梓婷分手了,自己這個臨時障礙物沒有用處了。沒用處的東西,自己消失吧。
蔣妍妍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揪住了一樣,要笑,要自然,聲音還要那麼活潑,隻需要演一會,說兩句話,挺住:“其實我一直沒好意思說,我回國就參加宣講團了,好久沒有回家裏了,今天休息,我媽想讓我回家吃飯。你這邊沒事了,那我先走了行不行?隻是我家和宿舍方向相反,我開車走,你要自己打車回去了。”
趙銘澤一下子就明白了蔣妍妍話裏的意思,覺得自己就這麼點頭說那你走吧,顯得無情又刻薄,留下她,也沒什麼理由,而且也不應該……
蔣妍妍等了一會,也明白趙銘澤沒法回答自己,於是說:“那我走了啊。回頭見!”
“嗯……再見。”
蔣妍妍笑著擺了擺手,笑得還是那麼陽光,然後轉頭,走了兩步,就開始跑了起來,因為蔣妍妍的眼淚撲簌撲簌不停地掉下來了,蔣妍妍不敢擦,怕趙銘澤看到,自己快走吧,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