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聲還是繼續傳來：“對！我是現在接電話不太方便。我在吃晚餐。你們中國人吃飯的時候喜歡談公事，但我還是你說的假洋鬼子那一套，現在是下班的時間，我的私人時間，我不喜歡私人時間被打擾，ｏｋ？”
“那我……”
“算了！你是不是想問你考核的事情？”
“我……”
“吞吞吐吐，我告訴你，原因過幾天你看報告就知道了。而且現在成績沒公布，我按道理也不可以和你說。”
“抱歉……我隻是……”
“這樣，我可以……”Ｊａｓｏｎ說到這裏突然說話停下了，馬上電話話筒裏傳來Ｊａｓｏｎ喝水的聲音，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啊……我可以給你點提點。你現在最需要的，是調整你的心態。”
“調整心態……您的意思是，您覺得我現在，缺少自信嗎？”
“缺少自信？趙，看來你還是沒明白你問題在哪。你現在的問題，恰恰是自信過頭了！懂了嗎？”
“自信過頭？”
“行了！我也不管你說了懂不懂了，如果接下來你有其他工作方麵的事情，盡管來找我。考核的事，我們不要再交流了，到此為止！Ｏｋ？”
“好，那我……”
“趙，我還要吃飯，沒什麼事我掛了ＯＫ？”
“好。”
Ｊａｓｏｎ掛斷電話，看著屏幕笑了一下。坐在Ｊａｓｏｎ對麵的鄭馨雲問道：“是趙銘澤？”
“他問我為什麼自己會不合格。”
“他還沒想明白？”
“不怪他，他那個錯誤，他未必能自己發現。”
“那你說話也不至於這麼冷冰冰的。他畢竟還是職場新人，還要你們這些老江湖帶一帶。”
“對啊，我這不就是在帶他呢麼。誰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沒被公司老人或者上級這麼故意惡心折磨過？你們中國話怎麼說的？”
“官大一級壓死人。”
“這話我覺得說得不錯，是我最喜歡的一句中國俏皮話。”
“是俗語，不是俏皮話。”
“你領會精神好吧。”Ｊａｓｏｎ說到這裏，又把剛切下來的牛排放到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上級和老人有時候什麼理由都沒有，就是看你不順眼，要折磨你，你沒毛病也會被折磨出一身病。這對趙銘澤這孩子有好處。”
鄭馨雲撅嘴，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難不成你們美國也搞這一套？美國不是職場人人平等嗎。”
“那是表麵。實際上有人有競爭有壓力的地方都差不多。照樣勾心鬥角，隻是美國表麵看起來更和諧一些。”
“和諧……”鄭馨雲笑了一下，說，“這個詞你都會說了。”
“入鄉隨俗。和諧。最有意思的就在這裏，老話說缺什麼補什麼。你們整天說和諧和諧，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們最缺的是這個？”
鄭馨雲忍不住笑了，低頭看自己盤子裏還剩下一大半的牛排，不說話。
“把你牛排也留給我吃。”
“吃我的？你不嫌丟人？”
“我不夠吃，一會我倆悄悄地把盤子也換一下，別人以為你吃的又快又多，先吃完了，我不丟人。”
“討厭。”
Ｊａｓｏｎ拿著刀叉比劃了一下，笑著說：“讓我沒想到的是，你那個心愛的程嘉義，他好像也是故意的一樣，趙銘澤剛被我說不合格，最難受最發懵的時候，他一句安慰勸解也沒有，也不替趙銘澤向我求求情，反倒也用老人壓新人那一套，狠狠折磨趙銘澤。趙銘澤那時候看著就可憐，都被程嘉義給折磨蒙圈了。”
鄭馨雲聽到程嘉義名字，臉上露出了一點不快的神情，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他也是為了磨練趙銘澤吧？”
“程嘉義做的沒錯，希望趙能趕快明白過來，公司是沒有正義的，不是法庭，工作就是工作，不是愛好，同事就是同事，不是朋友。人際關係也沒有正義，但確是最重要的元素。隻會開好飛機是不夠的。這樣今天他雖然被收拾了，好歹他也能好好上一課。”
“那你對他真的這麼不滿意嗎？”
“對趙不滿意？”Ｊａｓｏｎ問道。
“對，對趙銘澤的表現，真的這麼不滿意？”
“對，他表現的，真的非常差勁，很讓我意外和失望。但他有潛質，希望他以後，能做個好飛行員。”
Ｊａｓｏｎ說到這裏，突然鬼鬼祟祟的回頭掃視了一眼餐廳，臉上也帶著詭異的偷地雷一樣的表情。
“你幹什麼？怎麼突然……”鄭馨雲話剛問到一半，Ｊａｓｏｎ已經把頭轉回來了，突然拿起了自己麵前的盤子，往鄭馨雲那邊遞過去，一邊小聲說道：“沒有人注意我們，趕快我倆交換！”
鄭馨雲心裏對Ｊａｓｏｎ這種看似親密的舉動有一點反感。但還是拿起了自己的餐盤，遞給了Ｊａｓｏｎ，同時拿過Ｊａｓｏｎ的盤子，放到自己麵前。
如果這是程嘉義要和自己換盤子，自己也會這麼反感嗎？
鄭馨雲轉頭看著餐廳窗外。餐廳坐落在江邊，窗外遠處是彩燈裝飾的重慶長江大橋。
景色真好。
趙銘澤躲在賓館房間裏，心情很不好。一直到快十點，自己肚子咕咕直叫，趙銘澤暗自佩服自己：“身體真誠實啊，自己這麼窩囊，身體也還能有胃口想吃的。”
趙銘澤決定出去隨便找個路邊攤吃一口，隨便走兩步散散心。
五分鍾後，趙銘澤到了賓館大堂，電梯門剛打開，趙銘澤就看到蔣妍妍從賓館旋轉門走進來，手裏拎著個塑料袋子，袋子凸起的形狀一眼就能看出來，裏麵裝的是方便麵和火腿腸之類的東西。
趙銘澤這才想起來，自己答應了蔣妍妍和唐梓婷，晚上請她們兩個出去吃飯。自己因為心情沮喪，對這件事情忘了個幹幹淨淨。
但她們兩個也忘了約會的事了嗎？怎麼她們沒打電話提醒自己？
哦……趙銘澤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她們兩個看自己沒有出現，以為自己是心情不好，所以自動把約會取消了。
哎……
這時候蔣妍妍臉上帶著落寞的表情，低著頭一直往前走，走到大堂中央，突然被趙銘澤喊住：“妍妍。”
蔣妍妍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趙銘澤，臉上的表情卻是驚訝：“誒？你怎麼在這？”
“我？對不起啊妍妍，我忘了和你們約出去吃飯的事情了。我剛看到你，才想起來。你和婷婷，你倆就準備吃泡麵？”
蔣妍妍卻沒有回答趙銘澤的問題，抬頭看著趙銘澤，臉上的表情從驚訝慢慢變成了著急：“你忘了？你一直沒有出去？”
“對，我一直在房間。”
“壞了，我們約的是……”蔣妍妍低頭，把手腕抬起來看表，“七點半，這都兩個多小時了。”
“抱歉。”
蔣妍妍立即把袋子放到地上，把手機掏出來，按了幾下，把手機又放到自己耳朵邊。手機裏傳來的聲音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婷婷電話關機了。”
“怎麼？……”趙銘澤有些不明白蔣妍妍的反應是個什麼套路？給唐梓婷打電話……突然趙銘澤明白過來，難道說，蔣妍妍吃泡麵，蔣妍妍看時間，說遲到了接近兩個小時，蔣妍妍問自己難道一直沒有出去，蔣妍妍又給唐梓婷打電話，這真正的原因是……“妍妍，你……你是……”
蔣妍妍幽怨的眼神看了趙銘澤一眼，低頭看屏幕，確認自己是不是打錯了號碼，低頭的同時，蔣妍妍說道：“我故意沒去，想給你們兩個創造單獨約會的機會。我以為你倆現在已經在一起，沒想到你們兩個沒見麵。”
蔣妍妍昨天晚上，下的決心，就是這個計劃……
趙銘澤雖然已經猜到蔣妍妍的想法，但聽到蔣妍妍好像若無其事的把事情說出來，心中仍然一顫。
蔣妍妍主動退縮了，自己也不用再和她交代什麼了，不用自己親自去傷害她了。她已經自己傷害過自己了。
怪不得剛才她在看到自己前，蔣妍妍的眼神，會那麼落寞……顯得那麼孤獨……
和周邊一切都隔離開的孤獨。
“我號碼沒打錯啊……”
“會不會她已經回房間了？”
“她七點就出去了，出去的時我找了個借口說晚點出去。之後我一直在房間，她根本就沒回來。”
趙銘澤也有點慌了，連忙拿出電話也撥唐梓婷的號碼，結果電話裏也傳來對方已經關機的提示。
“這都這麼晚了，婷婷是路癡……”蔣妍妍聲音越發焦急起來。
“你留在這裏等她，我出去找。我們約的是什麼飯店了？對了，重慶陳……”
“我也去。”
“回頭你再也丟了。不用慌，婷婷這麼大人了，不會有事。再說重慶十點街麵上也都是人，婷婷可能隻是電話沒電了，隨時都可能回來，她一回來你就給我打電話。”
“哦……”
趙銘澤向蔣妍妍用力點了一下頭，讓她鎮定一點，然後轉身向賓館大門方向跑出去。
蔣妍妍想起會不會唐梓婷在自己出去買方便麵的時候，已經回房間了？蔣妍妍也立即轉身跑向電梯。
電梯到了三樓，蔣妍妍等電梯門一開，立即跑出去，跑到房間門口，刷卡，把門打開，喊：“婷婷？婷婷？”
屋內漆黑一片，房卡的取電槽也沒有卡片，蔣妍妍的喊聲也沒有人回應。
蔣妍妍心裏失望，也更加擔心，走到窗前，把東西放到桌子上，眼睛向外望了一眼，蔣妍妍突然渾身一震！
“你去哪了？”趙銘澤擔心地說。
“我去那個火鍋店了。”唐梓婷回答道。
“你可嚇死我了，也把妍妍嚇壞了。”
“我到了那裏，手機沒電了，身上也沒帶錢，等你們兩個等到快九點也沒來。火鍋店都開始打烊了。你倆幹什麼去了？”
“那你怎麼回來的？”
“我打車回來的。手機後來勉強開機，用的微信支付。”
“這麼晚打車不安全。好在沒事。也幸虧你及時回來了，咱倆在賓館門口碰到，要不然我去打車找你，說不定我倆就錯開了。”
唐梓婷抬頭望向樓上自己的房間，房間還漆黑一片。
“妍妍呢？房間還黑著？她也出去了？”
“不會啊？我剛吩咐妍妍讓她不要出去，在房間裏等你。你確定是那個黑燈的房間嗎？”
蔣妍妍在黑暗中，聽到唐梓婷和趙銘澤的對話，立即蹲下身子，把桌上的台燈點亮了。但蔣妍妍仍然蹲在那裏，沒有起身。同時仍然側耳，仔細聽趙銘澤和唐梓婷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