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新選擇(3 / 3)

兩個人在雨裏站著,都因為彼此的到來而少了幾分淒惶。她們互相打量著,對方憔悴的形容都使她們心裏一動。一個共同的念頭在她們心裏一齊出現,那就是再不能折騰下去了,她們再也不能夠過這樣的生活了。不管別的桑拿女是否發了財、走了運,她們自己是不能交好運的,這個行業沒給她們帶來丁點兒好運,她們不退出的話就隻有毀滅。在這黑暗裏,在這淒冷的夜裏,她們除了己隻有對方,這種友情和依賴早已超過了對父母或是男朋友。一時她們都分不清彼此,甚至看到對方的臉,都認為是鏡子裏自己的臉。

猛地,蘇蒙衝動地抱住了淩波,她不知道該是她的妹妹,母親或者別的什麼人,她是那麼依賴她、心疼她、感激她。那狂熱的擁抱使她的心裏暖熱,所有感情不育而喻,淩波也抱住了她,相比之下,她異常地冷峻,她咬著下唇,努力把悲哀和意咽到肚子裏,擁抱的感覺,使她們又回到從前,心中一樣的渴望就是:如果這可詛咒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多麼好啊!接著,雨漸漸停了,天邊出現一片暗紅,明天將會是個好天,星星也出來了,涼爽,潮濕,S市原來也有這麼美麗的夜晚,對於這兩個剛剛從魔窟裏出來的女孩子來說,既然陌生又熟悉。她們慶幸被魔鬼拒絕,才能夠重新有如此感受。

中巴車疾疾地奔跑在開往深圳市的路上。天氣潮熱,吹人車窗內的風是溫濕的,春天與秋天總是那麼相似,這個溫柔的春天,一切都變得潮濕起來,就連平日裏那麼粗糙的心,都開始細膩和溫暖,車窗舊那麼破,車裏依舊是那麼一些人,蘇蒙和淩波穿著去年秋季來時穿的衣物,行李也沒有增加和減少,與上次不同的是。她倆的心境是種很平靜的興奮與傷感。

相比以往僥幸的狂熱和盲目的衝動,她們成熟了。盡管回到深圳她們同樣麵臨一無所有的境遇,可她們仿佛能夠冷靜和客觀地對待了。相比之下,再困難的工作都抵不過桑拿行業的可怕,況且,人生本是個艱難的過程,危機是隨時存在的,化解危機的辦法隻有努力勞動,生活隻能忙裏偷閑,若想以一時的努力換取一生的輕鬆,若再抱著僥幸而不肯務實地工作,那簡直是可笑至極。

蘇蒙倚著淩波的肩膀恍惚入睡了,過去象場不可思議的惡夢;至今驚嚇著她。她想到了22號,23號以及十八歲的小姑娘,也不曉得她們怎樣了,還有柳絮兒,盡管臨時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的危機感並沒有因此消失。柳絮兒經常被客人趕出房來,勉強留她做的客人,有惡作劇問她:“你怎麼這麼老啊!”也讓她尷尬萬分,她的那位老經理還曾經喳示她:他已經幾個月沒有過性生活了,並以她被客人換出來頻率之高而要挾。老經理倒不嫌棄柳絮,可他又不打算娶她,誰知他是出於什麼目的玩她,結果又如何呢?至此柳絮兒還在蹬自行車上班,一月一兩千元的收入,也僅僅夠維持生計而已……蘇蒙猛地從夢裏驚醒。汗津津的手抓緊了淩波,一雙受了驚嚇的眼睛像兔子一樣四下裏張望。沉思中的淩波被她拉到現實裏來,輕聲地問了一句。

“怎麼了?”

蘇蒙望著四周呆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這是通向哪裏去的路,才分辨出現實和夢境,她忽然抱住淩波的雙臂抽泣起來。

“我真是不放心柳絮兒哪!”

淩波沉思了一下,歎息道:

“哪裏顧得了那麼多呢!”

窗外,綠色植被迅速向後退。腳下的塵埃也越來越小,逐漸迎來的遵路寬闊、整潔。儼然給人以博大莊嚴的氣勢。進入深圳,一切都不一樣了,天空仿佛也更加藍些,所有生氣預言著隻有拚搏才有成功的現實。在深圳,留著她們的純潔和熱情,她們熱愛它。她們將重新去創造和爭取。

蘇蒙的心被記憶陶醉了,被幸福陶醉了,一時傷感之後猶覺生命如張白紙,可以重新開始去譜寫樂章。這麼年青富有生機的生命,這麼多的摧殘已成財富,還有什麼驚怕?她乍喜乍憂,又覺人生一夢,為何不讓它美好地瀟灑完畢?

車“突”地停住了,把車內的人狠狠一震,蘇蒙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道“賣豬仔了?”一手撈起行李,淩波也沒有嚷嚷,微微一笑,跟著人群下了車。前車停著另外一輛中巴,蘇蒙和淩波相互攙扶,像兩個剛出院的鄉下老太太,可是她倆一抬頭,卻一齊看到前方拐彎的地方停著一輛奧迪車,太陽很熱,他們盡管站了很久,卻興致勃勃,義氣煥發,而蘇蒙和淩波也漸漸地認出了他們。她們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一起怔住了,行李也掉到了地上,淩波眼中含淚,很久才有勇氣抬起頭看了一眼蘇蒙,輕聲問:“你會嫁給他嗎?”

蘇蒙望了望遠處的大山,她感覺得到他的熱切的關懷,她心裏一熱,溫柔的笑了,然後,她親切的望著淩波,輕聲回答:“暫時不會,以後,也不知道,你呢?”

淩波輕輕搖搖頭。

她倆相視一笑,拉起手來向前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