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結束,再一曲;再一曲結束,再一曲。
似乎,自始至終都彈奏了同一個曲調。
突然間,她喊出了一句:“亡靈的血泣——”
自始至終她都在彈奏這個曲調,她調試,尋覓曲調的感覺,最終呈現了《亡靈的血泣》的全麵貌。這首由五十年前冉小淩所創,再由有江連綴斷章,保存下來的斷斷續續的曲調。冉小淩輕而易舉地恢複了它的原麵貌。她心跳加速,感覺手指有點痛。琴弦劃破了食指,出了血。
冉小淩起身,怎麼可能彈出這首《亡靈的血泣》呢!
一陣風吹來,微風襲麵。一縷愜意,這縷愜意很快就熄滅了。
微風襲來,一根琴弦自由地擺動。一根琴弦斷了,上麵還有血跡。這根斷弦,恰是第六根琴弦。
冉小淩:“你們餓嗎?”
“不餓——”
冉小淩:“你們不餓,幹嘛要錢?”
“我們買豎琴——”
冉小淩:“你們會彈琴嗎?”
“我們不會。姐姐,你會彈琴嗎?”幾個小孩竟然反問,問了一個令冉小淩近乎驚呆的問題。不隻冉小淩,嵐宇也詫異地張開了嘴。
冉小淩:“我不會啊。你們——”
“我們的姐姐,她會彈豎琴。”
冉小淩:“你們的姐姐,讓你們給她討錢?”
“不,我們的姐姐已經死了。”
冉小淩睜大了眼睛,驚悚地盯著這幾個孩子:“死了——她怎麼死了?”
“第六根琴弦斷了——”
冉小淩細細打量幾個小孩,一雙雙明亮的眼睛,一雙雙充滿等待的希望。
冉小淩:“什麼第六根琴弦?”
“一張豎琴,第六根琴弦斷了——”
冉小淩:“有什麼問題嗎?”
“有,第六根琴弦斷了,就會死人。”
那次同幾個拾荒孩子詭異的談話,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冉小淩越想越怕,越想心跳越快。
第六根琴弦斷了,難道真要死人嗎?究竟誰會死?自己,其他人?
冉小淩的思維恍恍惚惚,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她想到了好多事情,似乎是自己在想,又好像是某種力量將這些事情強行灌入她的腦海,讓她必須想這些事情。她感覺自己身體內多了一個人,同自己爭奪身體和思維。自己太渺小了,鬥不過這個人。
她不清楚自己是在想,還是在回憶;自己是在想,還是在編織故事。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麼一個詞彙——靈魂(心髒)的稱量:
冉小淩感覺不到手指的疼痛。她走近窗台,今天的光線刺眼,讓人眼花繚亂。她納悶,這個靈魂(心髒)稱量的故事她聽說過。這麼多年了,記憶已經塵封了這個故事。今天,突然出現在腦海裏。
冉小淩控製自己,不允許思維運動。事與願違,信息接連不斷地湧入腦海之中。
她腦海中再度浮現了一個畫麵:泉蔭河,泉眼,秋家別墅,嵐宇家,自己家。泉眼是中心,泉眼正西方二十公裏,是冉小淩家;泉眼正東方二十公裏,是秋家別墅;泉眼西北60度方向二十公裏,是嵐宇家;泉眼東北60度方向二十公裏,是泉蔭河。這是個協調的幾何形狀,美中不足是缺少了兩個邊。加上兩個邊,恰好構成了一個六邊形。兩點沿線,連接泉蔭河、泉眼兩點,再延長十二公裏,就是泉眼西南60度二十公裏,那裏是什麼地方呢;連接嵐宇家、泉眼兩點,再延長二十公裏,就是泉眼東南60度二十公裏,那裏又是什麼地方呢?
冉小淩邁了左腳,然後縮了回來;她邁了右腳,然後縮了回來。
她想去瞧瞧,瞧瞧西南方向,瞧瞧東南方向。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她決定,床前邁步,走到房間門口。如果最後一步是左腳,那麼就去西南方向;如果最後一腳是右腳,那麼就去東南方向。
她為難了,先邁哪一個腳好呢?
方正感覺自己讓人控製了,那就聽天由命吧。她閉上眼睛,自由地邁步,管它左腳右腳呢。
走到了房間門口,最後一腳是左腳。
她決定了,去東南方向。
冉小淩乘坐出租車,衝司機說:“去泉眼。”
泉眼到了,冉小淩繼續說:“朝東南60度方向走。”
司機:“去哪裏?”
“二十公裏。”
司機拍拍腦袋,瞧瞧她,什麼也沒說,遙遙頭。踩油門,車開了。
二十公裏到了,這裏是一片苞米地。這裏的苞米茂盛,影影綽綽,苞米稈一個人多高。熱氣熏人,蚊子撲鼻。
司機離開了,冉小淩下了車。她的雙腳出奇地有力,大踏步走向苞米地。
她一個人,尋覓什麼東西。一個勁地往前走,她想,這裏既不是誰的家,也不是什麼河流。
突然,什麼東西絆倒了她。
她起身,定睛細瞧。
她大叫一聲,嚇出了一身冷汗。癱軟地摔倒了,壓彎了幾顆苞米稈。
秋楓死了,頭部血琳琳,非常恐怖。屍體就橫躺在苞米地裏。
就這個瞬間,四周出現了雜亂的腳步聲。警察來了,一群警察,還有法醫。警官認識冉小淩,冉小淩瞧警官也眼熟。他們多次打交道了,成了熟人。
警官說:“怎麼是你?”
“我也沒想到是你們?”
警官試探地說:“你的消息真靈通啊?”
冉小淩回敬:“你們的消息也很靈通。”
警官:“我們接到報案,這裏發現了一具屍體。”
一個農人,過來侍弄苞米地,發現了一具屍體。報了案。
警察封鎖了現場,法醫拍照,現場取證。警官圍繞屍體走了三圈,他認識這個人,他叫秋楓:秋家人,美娟的老公。
警官深邃的目光凝聚在冉小淩身上,他走向冉小淩。冉小淩警覺地盯著警官。
警官說:“秋楓,這個人你不會陌生吧?”
“不陌生。”
警官:“你幹嘛到這裏來?”
“美娟,她怎麼樣了?”
警官:“我問你,你幹嘛到這裏來?”
“我問你,美娟她怎麼樣了?”
今天的冉小淩出奇地倔強、強勢,她咬破了嘴角,溢出了血跡。
今天的警官出奇地謙遜、禮讓,他異樣地打量眼前這個女孩,心裏疑惑重重。
警官說:“美娟,她很好。你怎麼了?”
冉小淩:“我怎麼了?我剛才說什麼了?”
“你剛才——你——你大概累了,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