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求婚是真心的,”她邊說邊伸出左手,中指上有一枚做工講究的金戒。“不是9k,是24k。他真的對我很好,比我媽對我好。”她打開衣櫃,“這些衣服,都是他買的。我在賓館發廊做理發時認識他的,和他好後,他養我在家裏,就在你去的那幢公寓裏,天天專心學香港話。”
“那他怎麼不來了?”
她臉轉了過去,我看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淚。“我不知道。沒辦法,我才上了歌廳,那裏差不多全是結了婚的男人。男人是什麼貨色,我看得清楚。但歌廳收入還行,其他工作掙錢少,養不起孩子。趁現在瞧上去還可掙錢,以後,不知道咋辦?”她突然轉變口氣,麵對我,懇切地說:“姨,你到香港去,能不能幫我去找他?”
難怪小米會主動領我到她住處來,難怪會這麼爽直向我攤開底牌。我歎了口氣,“你有他香港地址和電話嗎?”
“以前我都打他的手機,現在打過去,說是用戶已銷號。地址從來沒問過。他不說總有不說的理由,我們這種女孩都知道不應當刨根問底。”
我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話,孩子都一歲多了,父親在哪兒都不清楚,本想指責她,但我還是忍住了。
小米說,“我上次收拾他留下的衣服,發現衣袋裏有一張紙片。”她從衣櫃裏拿出來,“全是洋文,查了字典,是訂貨單,但lee ho fook,像是一個飯館,沒有地址,也沒有電話號碼。”
我接過來一看,“這不就是利口福嗎?和你那個歌廳的名字相同。”小米臉一紅。她就是到同樣名字的地方掙錢,她到現在還是想著那個男人,想他可能還會出現。我問小米:“你想法找過這家店嗎?”
“當然,但都說找不出個名堂。”小米說,“孩子會叫爸爸了,”她從相冊裏抽出一張那男人的照片給我,“姨,我老得快,做這行就靠青春色相,我老了不要緊,孩子怎麼辦,婊子養的?孩子至今沒見到過爸爸。”她終於哭起來。
嶺南學院在山上,會議主題是大陸與香港的文化交流。大陸來人很多,多數是借開會名義到香港玩。幸虧我發言排在第二天,就溜了號。從電話問號小姐那兒,打聽到利口福這店名,香港有四家。問號小姐給了我四個號碼。一一試了,似乎都對不上,我憋出的幾句粵語怎麼也說不通。再與問號小姐說,她還是給出那四個號碼。
我走出校園,到路邊一家榨鮮水果汁店要電話簿。店主倒很客氣,讓我坐下,遞來電話簿。我接著,掏出錢買了杯西瓜汁,喝了一口,我把電話簿還回去,問有沒有以前老的電話簿?店主說:前年的,行嗎?我點點頭,拿過來仔細地翻,一一查對紙條上記下的電話號碼。正如我預料,還有另一家利口福。
電話撥通,我問是不是利口福?那邊聲音太小。我問有沒有陳佳順先生?對方說沒有,撂了電話。
我明白我犯傻了,不該這麼問。鎮定了一下,電話通後,我改了一點聲音,直接說要利口福酒樓訂座。對方的聲音粗壯了些,也許換了一個人回答,“小姐呀,早就改名了,叫回歸大酒樓。”我心裏罵了一句,真他媽的跟得緊,難怪我找不著,怎麼香港一個個投機生意人比賽似的愛國?我抄下電話簿上的具體地址,與電話裏那人核對,地點沒變,灣仔。那人非常殷切地問:“小姐,你訂座?幾點?”
我說,晚上六點。
穿過修頓球場,便是莊士敦道。路過天地圖書公司,我飛快瞄了下書,趕快出來。六點過五分,我走進金碧輝煌的回歸大酒樓。坐下後,我就對侍者說,我要找老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