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窗前,伸手接住了漂進來的細細碎碎的雨絲,就如同接住了這山野間彌漫的細細碎碎的囈語。
他舒展的眉眼平靜而不含其他的情緒,漫山的樹啊,漫山的雨,漫山的人啊,漫山的語。
零零星星的風啊,席卷的究竟是飄蕩在這一方山川的行旅,亦或是一場無歸的夢?
他淡然看著這一場蕭瑟的冬雨,就如同看見了一個個堅守在冬日裏的魂靈,安靜的死去。
八十年代中。
長離再次來到了後山。
他已經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雖然這個通知書的含金量並沒有朱寒英的高,但已然不錯,尤其,它還來自首都。
周家的人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這個一貫沒有沒什麼存在感的孩子能考上大學,縱然知曉他在周原的堅持下,一直在鎮上的學校讀書。
而在驚訝之後,他們的情緒就化為了狂喜,尤其是在市裏與鎮上都說要獎勵與補貼的時候。
他們都要都在慶幸著當初沒強逼著他輟學,不然現在不一定能遇到了這麼好的事。
這麼一筆錢啊,可以給自己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婆娘買些好看衣服了,周大哥想道。而周小弟也想著,這麼多錢,能哄的爸媽給他起個新房子了。
眼看著又一場家庭大戰要爆發了,長離卻突然抽身而出。那筆錢,他直接拿走,周家半厘錢都拿不到。
至於其他的事,大隊長會幫他辦妥的,他眼光比周家這群短視的人可強多了,哪怕周家人吞下了這筆錢,他也會逼他們交出來。
最終,長離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了這個他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前往那個集全國之力發展起來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裏,他遇到了一些故人,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
他看著朱寒英越走越風光,卻又跌了一個大跟頭,最後又重新爬起來。
他也看著林家人因為林老頭的死而亂過一陣,又開始團結起來
他還看到林正與彭玲的重逢,看到性格有些優柔的林正與彭玲相戀,談婚論嫁,被棒打鴛鴦,最後決定放棄,又藕斷絲連。
他也沒過多的關注這些事情,因為他自己也有點忙,忙著測試遊戲,即使這個年代的遊戲太過粗糙,利潤也高不到哪裏去。
他也曾會過一次村子,村子裏依然寧靜,缺少了一絲喧嘩的活力,因為青壯年都開始外出謀生路去了。
站在後山的那個仿佛被所有人遺忘的小屋子裏,他看著窗子外生意盎然的春景,悠然的想到,人愈少(三聲),山愈少(四聲),也不知是不是好,但他看著這一片綠意盎然的山川,卻由衷的心喜。
他已經得到了消息,周原得了個女兒,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個女兒。
他已經可以想見周原有多麼的喜悅了,畢竟,那代表著血液延續與意誌的延續,或者說,本就沒那麼複雜,新生命的降臨,本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聽到周原興高采烈的和他說,他的女兒有多可愛,有多漂亮,有多聰明。
長離卻是不信,剛出生的孩子能可愛到哪裏去,可愛向來是與乖巧的同性的,一個剛出生的小娃娃,又哪能與乖巧粘的上邊?
更何況,以周原那張黝黑的臉,他真的能生的出一個符合國人審美的漂亮女兒?
踩著已經有些稀疏的山野小道,長離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在他的眼前,是漫山的綠色,也是漫山的希望。
他望著這秀麗的山川,無聲的淺笑。山啊,總是這麼安寧。
他目光遙遙的望去,眼前的所見,已經不是漫山的囈語,而是一聲聲的,從死亡裏掙紮著複生的信念。
九十年代中。
長離又一次來到了後山。
他已經算得上是一個成功人士了,不,不是算的上,而是他就是。
他回鄉的消息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力,卻沒有引滿城風雨,因為站在最前台的,被無數人仰望著的人不是他,但即使是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