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先問他這段時間都去哪兒了,黃石山說在美國混,沒做出啥成就,但也比在爹娘眼皮子底下舒坦,夠養活自己。可是黃石山說今年不行了,美國泡沫經濟,金融崩潰,失業破產的,都排著隊在樓頂等著跳,中國人能回國的都回來了,想死的還在那兒耗著。
他這趟回來,想趁著金融危機的風在中國稍小一些,趕緊騙一騙國內的有錢人。
他說話還是那樣不著調,逗笑阿夜好幾次,可是笑過之後,阿夜終於還是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既然黃石山在國外,陳佳煦也出國了,黃石山會不會有他的消息?
這麼一問,黃石山頓了頓,說:“這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他去治病了,這也好久了,估計馬上就回來了……”
馬上就回來了是什麼時候?
陳迅是陳佳煦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她的葬禮,他真的沒來嗎?
阿夜不知心裏什麼滋味,隻仿佛有個窟窿,什麼情緒都掉進去。
馬上……她也每天都在告訴自己,他馬上就要回來了,馬上……等,無休止,不等,她還能怎麼辦?
黃石山看她這樣,心裏也難受,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卻都咽下去。
葬禮結束,呼啦啦裏麵走出許多人,黃石山看到,慌忙站起來,說送她回家。阿夜失魂落魄,搖頭道:“不了,我自己回去啊……”
她一直走出陵園好久才打到車,司機問她去哪兒,她腦中一片空白,最後竟報了棉紡廠的地址。
三年了,失去陳佳煦的消息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
這個時候,她想回去看看。討一些回憶,支撐她繼續等下去也是好的。
車子沿著熟悉得道路不斷接近目的地,不知不覺中,阿夜看窗外,見已到了老東華會所附近,錢和春兩年前關了東華會所跟餘妄到南方幹,結果可想而知。
如今東華會所已經改成一家川菜館,足有兩層,鄰近市區,生意倒是不錯。
繼續往前走,更是熱鬧。
車子減速下來,遇到一個又一個紅燈,開車的司機抱怨:“又堵了,城市發展太快了,才幾年啊,到處都是車,走哪兒哪兒不通!”
阿夜笑笑,和司機隨口聊了幾句,等前麵一個路口,實在走不通,司機都不好意思了,對她說:“姑娘,要不你下去走吧,這堵著心裏著急,還浪費錢!”
於是阿夜付了車前,下車準備走到棉紡廠。
還是那條熟悉的小路,她晃悠著,發現,雖然附近建築在變,這條路卻還是從前的樣子。
狹窄,潮濕,死角堆著生活垃圾。
她沿這條路走著,天氣不好,沒到六點鍾,頭頂就像蒙了一層抹布,讓人透不過氣。
阿夜小步慢走,恍惚中,聽到身後有聲音,她下意識加快腳步,等到了前麵一個拐角,她走進去,再回頭,迎麵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堵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平穩下來,定定地看著她,兩個人竟都沒有說話。
直到後來,阿夜猛地抽起身後的木棍向他砸去!那人慌忙去躲,哀嚎大叫!
阿夜每一次揮手都用足了力氣,可是沒有一下打在他身上,她隻是用盡力氣發泄,到後來,她疲憊地扔掉木棍,大哭起來——
男人慌了,不管她還打不打他,隻管上前一把抱住她……
太熟悉了。
他的力度,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他呼吸的頻率……她每日都在腦海中重複播放無數遍,將屬於他的一切都印刻在骨子裏,發泄之後她頭昏腦脹,目眩神傷,一時想,是不是幻覺錯認了人,一時想,不對,就是他!
看,果然是他!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他已經在身後了?
可能一開始就感覺到了,因為她知道,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她摸著心口,此刻淚眼朦朧,卻也不敢抬頭看他,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怨,所有的情緒都化作眼淚洶湧而至——
這哭聲驚天動地,將陳佳煦也嚇了一跳,他無法動彈,隻這樣抱著她。
無數個夜晚,他都在期盼著這一刻,他心想,哭吧,打吧,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甘心忍受,因為我知道,這些日子裏,你所受的苦難煎熬一定比不我的少……
樓上聽到動靜的住戶開窗看,見這兩人相擁在一起,以為是小情侶吵架,罵了句:“吵架回家吵!擾民啊!”
阿夜頓時停住哭聲,她借力將他推開,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