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嬴政加快了腳步,為的就是將身後人給甩掉。

他討厭自己被追趕,因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在落荒而逃,而他與生具來的自尊心,並不允許他逃跑。

但走的速度再快,也是比不上跑的速度,正如同五歲的小孩子沒有七歲的小孩子腿長一樣,他的年紀小,又不願意跑動,被人追趕上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然後就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衝擊力,即使有所準備,還是跌了個踉蹌。

趙國富商人家的孩子,貴族家的次子,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沒有他高貴,但是在這個國家之中,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比他高貴。

他母親還是現在秦國太子的夫人,不是照樣受到侮辱嗎?

因為這裏是趙國。

所以嬴政當然沒有說話,他隻是冷冷地看著那兩熊孩子,仿佛是想將他們的外表記在心中似的。

趙國富商卓家,還有趙範一脈的後人。

兩孩子絲毫都沒有因為他可怕的眼神而被震懾住,同樣是孩子,就算是未來的祖龍,在這種年紀也隻會讓人覺得可愛而已,畢竟他長得很白,眉目又帶著一股孩子似的,充滿奶香味的好看。

誰會覺得這樣一個孩子是威脅?

但他不僅未來是一個大殺器,就算是現在,也絕對不是臥薪嚐膽的類型。

所以,當卓家的小孩子再上來試圖將他推倒在地時,他也一咬牙,直接將對方給撞了出去。

明明是個小孩子,但是力量卻比同齡人強,或者說很有技巧。

打架的技巧不也是技巧嗎?

“你這……”

那小孩兒被撞得一個踉蹌,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嬴政竟然轉身就跑了。

他傻眼。

這發展不對啊???

“別跑!”

一邊大呼小叫一邊追趕,在街頭巷尾奔走。

成年人是不會管小孩子之間的爭端的,平民雖然不是很知禮,但是也絕對不會掉價到欺負一個小孩子的地步。

或者說,正因為是平民,所以才會有一些淳樸的道德感,這種道德感是除了法律之外約束他們的根本。

當嬴政撒開腿跑的時候,兩個小孩子的速度並不比他快,又加上他對這一篇非常了解,所以當他跑了三條街的時候就又開始慢悠悠地走路。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將兩個傻瓜給甩開了。

真是傻瓜啊,他在心中想到。

但就算是嬴政自己也不知道,他說的傻瓜到底是那兩個人,還是自己。

可能就算是傻瓜,隻要還有一點理智,都需要能夠反抗的豪氣吧?畢竟是個小孩子,如果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深沉地隱忍,絕非英雄本相。

他慢悠悠地走到了葉孤城的店鋪前,夥計看見這孩子,直接告訴他道:“主家在後麵。”

然後他又慢騰騰地走到了後麵。

因為嬴政難得看上去有點狼狽,夥計還多看了他一眼。

這模樣,是和別的小孩子打架了嗎?

他不得不感歎道,還真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

在他的印象中,這秦國的小公子還挺在乎自己的穿著,不說花裏胡哨,卻也幹淨整潔,在見葉孤城之前更是保證衣服上連褶皺都沒有,但是今天,衣服上有挺多褶皺,衣服下擺還有灰塵。

很難得了。

嬴政平日裏並不是很在乎自己什麼模樣,但是等他走到葉孤城麵前的時候,卻總是會收拾一下自己,讓他看上去更加幹淨整潔一些。

沒辦法,誰叫葉孤城的衣服太白?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領子和衣服下擺,走到了葉孤城旁邊。

白衣勝雪的男人一抬眼皮子便道:“打架了?”

嬴政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葉孤城也不為什麼事,隻是道:“受傷否?”

搖搖頭道:“沒有。”

那就是看上去有點髒,不用擔心。

葉孤城放下了手中的竹簡道:“上一次說到哪裏了?”

嬴政迫不及待道:“商君書!”

葉孤城啞然失笑道:“這麼好法家?”

嬴政鄭重其事道:“法家,乃強國之本。”

葉孤城不得不承認,三歲看老這句話確實不錯,雖然在很多人身上都不能適用,然而聯係未來的發展,在嬴政身上還是能看出一點端倪的。

所以他搖搖頭道:“今日不說法家。”

小孩兒臉上又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葉孤城道:“為君者,必須知百家之所長,然後才能知人善任,僅僅憑借自己的理解與喜好隻聽法家,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嬴政道:“但我是趙政,還不是嬴政。”

他雖然年紀小,已經可以從在趙國的處境推斷出自己的地位,雖然從秦國來的老仆人一遍又一遍說自己出身高貴,是老秦人的血脈,然而不說王宮貴族應有的生活,他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秦國。

很可笑吧,明明他是秦國的王孫,卻生在趙國,又長在趙國,秦國對他來說不過就是竹簡上的文字,他距離秦國最近的時候,大概就是葉孤城教他刻秦篆的時候。

所以他認為自己應該同趙姬姓,叫趙政,而不是嬴政。

說實話,雖然他不懷疑自己的求生能力,但是對自己能不能回到秦國,還是有所懷疑的。

然而,每當他說出這疑問,隻會見葉孤城以篤定到不行的表情對他道:“一定會的。”

比他自己還要自信一千倍一萬倍。

真是奇怪。

嬴政又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這是他鍾愛的小動作,每當心中有什麼疑惑就是喜歡摸自己脖子上的胎記。

隨著他的動作,葉孤城也將視線集中在了他的胎記上。

這是當年為了嬴政解咒留下的胎記。

他與西門吹雪都不知道,那什麼勞子湘君在咒術上的成就還不錯,竟然還弄出了一個什麼連環咒。

血咒是為了將嬴政的氣運移給楚國,但如果無法達成這目標,他寧願讓秦王的孫子去死!省得長大之後留下禍端。

第一個咒術是血咒,是一個完整的咒術,但是第二個,是個不完整的咒。

以懂行的人來看,就是一團陰氣的聚集體,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對成年人,特別是成年男人來說,這些陰氣並不算是什麼,充其量隻會讓人病上幾天,覺得渾身發冷。

但是對於稚嫩的嬰兒來說,一場小小的風寒甚至能要他們的命,更不要說是這麼大量的陰氣了。

湘君一開始就計劃好了,這麼多陰氣就是要嬴政死的。

但是為什麼這咒術隻有他用出來,那是因為這些陰氣來源於他的身上。

雖然是陽剛至極的男子,但因為學習咒術的緣故,他身上總是養著一股陰氣。

這股陰氣,是他使用咒術的根本,長年累月之後,已經同他的身體密不可分。

陰氣在,他就在,陰氣亡,他就亡。

幾乎是為了一個咒術將自己的生命都搭了上去,對於很寶貝自己性命的方士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啊。

然而他就是做了。

或許他覺得自己不會失敗,因為與他身體密不可分的陰氣根本不是那麼好消除,那麼好打散的。

就算身邊有神兵利器也一樣。

然而他沒有想到,葉孤城身邊是沒有神兵利器沒有錯,但是卻有西門吹雪這個大殺器啊!

簡直就是陰氣克星,無論是什麼樣的陰氣觸碰到他的神魂,都會付諸一炬。

在看見黑氣將嬴政包裹時,西門吹雪就果斷出手。

說實在的,在葉孤城麵前,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畫麵。

他可以看見龐大到把嬴政包裹住的黑氣,也可以聽見湘君猖狂的笑,但是他唯一看不見的,就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手,西門吹雪的神魂。

但他卻能想象,葉孤城知道,這黑氣很多,多到能把一個成年男人給遮掩過去,所以,如果西門吹雪在黑氣中,是無法掙紮出來的。

在某一瞬間,他對西門吹雪永遠不會失敗的信心缺失產生了動搖。

他是神魂啊。

神魂的啊,可以敵得過這麼龐雜的黑氣嗎?

但是等西門吹雪潔白又泛著金光的手觸碰到黑氣時,卻出現了神奇的景象。

這景象,甚至能被冠以奇跡的名頭。

黑氣炸開,變成了漫天的金花。

“什麼?”

這聲扭曲的驚呼,吸納然來自於湘君,但是聽在葉孤城耳中,除了他的難以置信於痛恨,更多的,是死前的最後一聲呐喊。

亡者之語啊!

然後他就軟綿綿地倒下了,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活著的氣息。

連同眾多的秘密,被一起埋葬。

葉孤城並不擔心他死無對證,因為他吸納在最擔心的無疑就是西門吹雪。

他立刻道:“西門!”

他還醒著嗎?他受到傷害了嗎?

還好,西門吹雪並沒有睡過去,他道:“我在。”

心頭安定了。

也孤城接著問道:“有沒有什麼影響。”

那些黑氣,傷害到他了嗎?

西門吹雪道:“沒有影響。”

他是單方麵的克星。

所謂單方麵的克星,就是他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對方,但是陰氣本身對他來說很難產生什麼傷害。

如果硬要找什麼原因,大概就是屬性相克吧,在大部分方士麵前,他還是一個熱愛學習的人,簡直就像是有金剛不壞之身一樣啊!

然而西門吹雪當時所看見的卻比葉孤城更多一點,他因為不需要擔心自己,所以能看見嬴政身上的變化。

一道奇怪的痕跡。

西門吹雪道:“你看他的脖子。”

立刻低頭,看小嬰兒的脖子。

上麵盤踞著一個小小的胎記似的痕跡,仔細看的話,這圖案大概是。

龍?

為什麼會有龍出現?

西門吹雪道:“不清楚。”

但是他又很確定道:“他身上的咒術應該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