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道:“一個人,如果已經活了二十多年,怎麼會露出與小時候一樣純潔無暇的笑容?”
葉孤城並沒有因為西門吹雪的問題而變得狼狽,相反,他鎮定極了,即使他的回答驚世駭俗,但是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
因為西門吹雪發文的問題,是他曾經思考過的問題。
葉孤城道:“因為對那孩子來說,七八歲與二十七八歲沒有區別。”
西門吹雪道:“此話怎講?”
葉孤城道:“真正長生不老的人是會有變化的。”
他道:“不是說外表,而是說心靈。”
他都:“就比如我,前一年練得劍法,隨著時間的流逝心境的改變,等到第二年再一次練這劍法,心情就會有所不同。”
他道:“因為我已經多活了一年,自然找不回前一年的心情。”
西門吹雪點點頭,葉孤城說地沒有錯。
葉孤城道:“這裏的人,卻不是這樣。”
他說得這裏是白雲城。
葉孤城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即使他們在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接受新的知識,但卻永遠保持著身體年齡固定時的心情。”
葉孤城道:“你看見的那個小孩,或許武功內力已經練得很不錯,又或許已經熟讀四書五經甚至倒背如流,但她的心情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心情。”
因為是小孩子的心情,所以會因為看見鮮花而微笑,看見飛舞的蝴蝶而撲上前,她就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隻不過看過得書更多一點。
因為是真正的小孩子,所以不會在乎自己的體型。
他們的身體與心靈已經永遠停留在了葉孤城破碎虛空時的那一瞬間。
所以,無論那一瞬間人是什麼狀態,都不會抱怨,他們甚至沒有抱怨的情緒產生,對他們來說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活了20年的烙印僅僅是讓他們多學了一些新的知識,內力變得更加深厚。
除此之外什麼改變都沒有。
西門吹雪的表情也變了,因為他知道,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比成年人被困在年幼的軀殼中還要恐怖。
因為他知道,以這樣固定的姿態在白雲城中生活的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他們應該算是一群怪物。
他立馬對葉孤城道:“可有解決之法?”
西門吹雪是一個冷情的人,他並不像葉孤城這樣對白雲城的人有天生的執著或者說是責任心。
修王道的人心懷天下,為蒼生社稷而煩惱,他的道,寬廣而博大。
修無情道的人不一樣,一開始,他們能看見不少人,但是能入眼的隻有小貓三兩隻,之後感情逐漸邊的淡泊淡泊再淡泊,就好像是尖銳無比的劍刃,隻能承受鮮血的重量。
無情道練到最後所能看見的,不過隻有自己罷了。
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所以西門吹雪其實並不能理解葉孤城的心情,但就算是他,眼中沒有白雲城眾的過路人,聽見葉孤城的形容都不寒而栗。
他看向葉孤城的眼中閃爍著其他情緒。
對麵的人,現在究竟在想什麼?
葉孤城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確定。
葉孤城頓了一下道:“但我在尋找,之前似乎找到了一條路。”
西門吹雪道:“什麼?”
葉孤城道:“九大寶藏。”
來了這些日子,西門吹雪已經知道九大寶藏是什麼東西,但他本人對這寶藏的作用抱有質疑,如果不是葉孤城也在尋找,他甚至會不屑一顧。
因為一切借助外界得到的力量都是空談,西門吹雪相信的隻有自己的劍。
然而白雲城的問題並不是一人一劍走江湖就能解決的。
西門吹雪道:“你應該已經聚齊了九大寶藏。”
葉孤城道:“是。”
西門吹雪道:“可有用處?”
葉孤城道:“有用卻沒有用。”
西門吹雪道:“何解?”
葉孤城道:“我的小願望似乎被實現了,但你也看見了,白雲城依舊沒有改變。”
他又道:“說到這,我還遇上了一神異事件,九大寶藏之一的天魔冊原來被我放在懷中,雖然不知道它褪下天魔冊外皮後究竟寫了什麼,但確確實實在我懷中消失了。”
西門吹雪道:“為何會消失?”
葉孤城搖搖頭道:“不知。”
他狀似無奈道:“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你我無法理解之事,即使破碎虛空也是一個樣子。”
西門吹雪道:“若白雲城的事情不解決怎麼辦?”
葉孤城道:“自然是不怎麼辦?”
他道:“就算我找到了破碎虛空的法門,也不會將他們丟在這裏一個人走,因為他們變成這樣,本來就是我的錯。”
有的時候葉孤城會想起神秘出現,又神秘失蹤的電子音,在說白雲城成為隨身攜帶物品的那一天起,是不是對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冥冥之中感受到被無形的力量所操控,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想到這裏,葉孤城的瞳孔顏色也變深了,似乎象征他心中的萬種思緒。
是不是他變得更強大,達到更高遠的境界,就能知道暗中推著他向前走的聲音究竟從哪裏來?
是不是那樣就能停止白雲城被詛咒一般的命運?
西門吹雪沉默一會兒道:“我們的對決可以推遲。”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道:“多久都可以。”
葉孤城抬頭,驚訝地看著他。
能說出這種話,一點都不像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是個劍癡,眼中除了間很少能看見別的東西的那種,讓他主動提出對決推後,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葉孤城忽然想到了陸小鳳傳奇中的描寫,也是對決之前,因為孫秀青懷孕,他提出了推遲對決,但是當時西門吹雪眼中滿是痛苦的神色,就好像放棄了一半的生命。
但是現在,西門吹雪的神色又如何?
他抬頭,隻覺得西門吹雪的表情十分堅定,他不僅沒有感覺到痛苦,相反,眼中還閃著光芒。
西門吹雪道:“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
他並不喜歡管別人的事情,但因為這個別人是葉孤城,所以西門吹雪便屢屢破例。
他雖然不知道修王道是怎樣一種感受,他卻知道,白雲城對葉孤城很重要,正如同殺人對西門吹雪來說是一種藝術,是他無情刀的核心。
葉孤城並不知道殺人為什麼會是一種藝術,但他卻尊重西門吹雪的道,即使他對生命的尊重並不比花滿樓來的少。
西門吹雪想,葉孤城如此尊重他,他就應該回饋給對方同樣的尊重。
決鬥已經推遲了20年,如果等解決了問題之後再來一場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對決,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不會遺憾。
葉孤城聽見西門吹雪的話,就算是他,都麵露錯愕。
然而,讓人不解的是,雖然他很受震撼,還是堅定地拒絕了西門吹雪的好意。
葉孤城道:“不必。”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淡然,他道:“已經維持了20年的難題,並不是推遲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
他心道,如果勝了,就有無盡的時間接著尋找解決之法,如果敗了,說不能立刻解決都說不定。
白雲城是他的綁定物品,如果宿主死了怎麼辦?
綁定能夠解除,白雲城應該也能回到陸小鳳傳奇的世界。
他試圖問過係統驗證他的猜想,然而詭異的機械音似乎處於高高在上的地位,隻能居高臨下地告知葉孤城結果,不接受一切詢問。
他從來沒有找到過詭異的機械音,所以猜想也得不到驗證。
更何況……
葉孤城報以微笑,因為西門吹雪的善意。
他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出手過了。”
葉孤城道:“最近難得遇見可以讓我稍微出一點力的對手,竟然都不是人,不是劍客,而是秦皇地宮中的劍客。”
想到這,就算是他自己都不由自主歎息。
葉孤城道:“我從未想過,來這世界二十年,竟然無一對手,如果時間再久一些,我想,當我拿起劍,手都會變得生疏。”
每日都練劍與找人對決是不一樣的。
對決,是劍客的宿命,是他進步的道路,雖然已經入了破碎虛空,沒有什麼境界倒退的說法,但葉孤城想,一個沒有對手的劍客,與死了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一直在忍耐,忍耐沒有對手的空虛,原本當年培養阿飛隻是笑談,當時葉孤城雖然說阿飛欠他的人情不過是一場對決,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他驚訝得發心啊,當年的笑談竟然已經變成了事實。
他見過上官金虹,見過天機老人,見過一切的武林高手。
然後他無奈地得出了一個結論,二十年內,唯一可能有能力同他一戰的,也不過就隻有親手養出來的飛劍客罷了。
他培養他,結果僅僅是為了讓他有與自己對決,有殺自己的力量,這豈不是很荒謬的一件事?
葉孤城道:“我想西門你能破碎虛空,定然是遇見能夠挑戰自身極限的強敵。”
西門吹雪點點頭,不錯。
那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他為之付出了大量心血,要不然也不可能越過斬情絲破碎虛空。
西門吹雪的劍是在生與死之間磨礪出來的。
葉孤城道:“那你或許就不會知道,沒有對手,是一件多麼難熬的事。”
西門吹雪道:“我確實不知道。”
他道:“但我僅僅來了這裏幾天,就無法忍受,我難以想象在這裏呆上20年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在我心中,就是一場噩夢。”
葉孤城想,這世界確實不適合西門吹雪。
他如果來了,江湖可能就滅亡了。
沒錯,到現在為止葉孤城依舊不知道,他對麵的男人已經砍了小半個江湖。
葉孤城道:“如果再不拿劍,我便愧對劍客的身份。”
他的瞳孔顏色並不深,但卻很亮,清澈見底。看著西門吹雪,對方能從他略淺的瞳孔中看出億萬星辰。
葉孤城道:“但求一戰!”
兩人的立場,似乎轉換了。
西門吹雪道:“好。”
他們約戰一個月之後。
小皇帝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