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將自己身上從上到下找了一遍。
沒有, 沒有,還是沒有。
他憂鬱地歎了一口氣, 難不成真是自己記錯了?
葉孤城隨後搖搖頭, 自我否定。
不可能, 他的記憶力沒有這麼差。
那本看不出名字的小冊子,他明明記得自己是放在身上的, 但等記得找時卻怎麼都找不到,就好像一本小冊子憑空消失一樣。
葉孤城想, 一本書憑空消失有, 可能嗎?
但他又真確定自己的記憶力沒有差到了連東西方身上都不記得的地步,雖然他年紀一大把可以當爺爺了, 但身體的時間卻仿佛停留在了巔峰時期, 無論是力量也好,五感也好, 記憶也好, 並沒有隨著歲月流逝而改變,他依舊擁有年輕人的身體、活力與力量。
簡直就是神跡。
達到破碎虛空的人,即使是向雨田,也是靠著邪帝舍利的力量才活了千年, 又或者說, 他的強行突破靠得就是邪帝舍利,葉孤城明明沒有憑借外力卻能達到同樣的高低,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奇事。
葉孤城歎了一口氣,放棄了尋找小冊子的行為。
他想, 如果自己沒丟,應該就是它自己消失了。
如果是至寶的話,也是有可能的,他想到了秦始皇,對方將那玩意兒拿在手上,屍體過了千年都沒有腐爛,但在自己拿開之後,好好一個不像死人的死人,卻變成了一具骷髏架子,說這寶貝沒有特殊之處也不可能。
寶貝的話,完成任務之後消失也情有可原,七龍珠不就這樣子嗎?
葉孤城自以為找到了解釋,放下心來,在這奇妙的世界中,他已經學會不去以唯物主義的觀念探究原因。
他抬頭看看天,太陽懸掛在頭頂。
天氣很不錯。
去找西門吹雪好了。
西門吹雪在白雲城中行走。
這已經是他到了白雲城的第二天,第一天他與葉孤城約戰,說了一晚上的體己話,除了名士的抵足而眠沒有做之外,他們幾乎幹了一切知己之間應該做得事情。
第二天,他就在白雲城中隨意轉悠。
他做事情向來有條理,一個人在白雲城中轉也並不是因為他無聊,而是因為有別的考量。
西門吹雪時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他並沒有去過白雲城,也不知道白雲城是什麼樣子,但是他卻看過葉孤城的下屬,而且不止一個。
重要的不重要的,他看過許多個。
這一看,就發現了問題。
他想,葉孤城破碎虛空20年容顏未老他可以理解,因為破碎虛空的人仿佛都被時間所眷顧,他爹玉羅刹也是這樣,明明年紀一大把了,無論是外表也好身體也好,甚至心靈也好,都跟少年人一樣。
一肚子鬼主意,每天就把江湖攪得翻雲覆雨,全身上下充滿了青年才會有的惡趣味。
所幸,他隻顧自己快活,沒有什麼不得了的野心,要不然國姓改成玉都有可能。
西門吹雪知道玉羅刹絕對不會這麼做,因為他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
讓他當皇帝,就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還不如他當個魔教教主來得自在。
白雲城的人空前得多。
他們原本分散在各地,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的網,但網絡的中心畢竟是這座城,或者說是城池的擁有者葉孤城。
之前葉孤城聯係不上,因為實在擔心他的安危,除了必要守著駐點的人,其他都出動了,他們雖然想要去找葉孤城,但都先往白雲城來著,因為他們準備商量對策,順便再將為在白雲城外麵的烏合之眾全都殺了。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縱使磨刀霍霍,一身力量卻無用武之地,西門吹雪來了,他一個人抵得上千軍萬馬,哪有他們出手的餘地?
再過幾天這些人又要走了,又要回自己的駐點,但西門吹雪正好趕上白雲城人最多的幾天。
他眯起了眼睛,因為西門吹雪看見了一個人。
丁獨秀,一個他曾經見過的看似柔弱的女子。
20年不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弱,行走時宛若扶風弱柳,搖曳生姿,但了解她的人都恨不得離這女人遠遠的,因為他們知道,丁獨秀腰上纏的鞭子並不是擺設,它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是西門吹雪在白雲城見到的第四個熟悉的陌生人。
她的容顏與20年前相比依舊沒有變化。
他想起了一塊磚嵐風與朗月,這些人不算,就算是西門吹雪也知道,他們比之葉孤城就如同於伯對於自己,是少不了的左右手,是幫助處理雜事的人。
這樣的人不僅要專業技術強,武功還要十分高超。
他熟悉的這三人,在白雲城應該是除了葉孤城之外最強的。
如果隻是最強的三人沒有變化還好說,畢竟,即使沒有破碎虛空這世界上還有許多方法可以緩解衰老,甚至保人容顏永駐。
他雖然認為葉孤城並不會做多餘的事情,要是這些人自願要多服侍城主幾年怎麼辦?
三個武林高手不變,西門吹雪自認容易理解。
但是其他人,一些一點都不重要,武功也不見得多高強的人與20年前一樣未變是怎麼回事?
西門吹雪陷入了沉思。
他隱隱有所預感,大概有什麼常理難以解釋的事情發生在了白雲城。
這裏的時間,已經停止了。
他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兒,天真無邪,手上捧著一捧花,她的表情和任何一個孩子一樣,洋溢著童真與熱情。
如果活了20年還是小孩子的外貌,能做出這樣天真活潑的表情?
西門吹雪又有點不確定。
因為不確定,他幹了一件十分符合西門吹雪氣質的事情。
那就是找一個人直接發問。
嵐風正好路過他身邊,身為白雲城的扛把子,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特別是在朗月受傷的現在,她做得事情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多。
西門吹雪道:“那小孩,她已經做了20年的孩子?”
嵐風一驚,有點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等她看清西門吹雪在說什麼,表情竟然反而放鬆下來。
她道;“是。”
西門吹雪不管心中在想什麼,表情都沒有變,他道:“做了20年的小孩,為什麼她的表情還與小孩一樣。”
嵐風回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道:“因為她是個孩子,你覺得一個孩子會有什麼表情。”
然後就接著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的動作利索,從背後看就知道她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熱情,西門吹雪從背後靜靜地看著嵐風,他知道這世界上有嵐風這樣的人,一連不知道多少年,每一天都活得像是才開始工作的第一天充滿了拚勁。
如果是葉孤城身邊很受倚重的婢女,這麼有熱情確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為西門吹雪比誰都知道,葉孤城是一個多有個人魅力的人,會引人不由自主追隨他。
但同時,西門吹雪也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持之以恒的心。
一個人的個人魅力能維持多久?
就算是西門吹雪,這江湖上也有很多人看不慣他,雖然不敢當麵挑戰,卻可以腹誹。
那白雲城的下屬會怎麼樣?
西門吹雪想,如果他是一個孩子連續20年不能長大,即使對葉孤城再崇敬,也會心生敵意。
崇拜不能當飯吃,在生命麵前很多時候,崇敬的分量並沒有那麼重。
才入白雲城第二天,西門吹雪就已經看出了問題。
這座城不是一座普通的城。
而且,這絕對不是一座可以讓葉孤城高興的城池。
這是詛咒,是折磨。
葉孤城看見了西門吹雪。
他站在十字路口一側,仿佛在看街上的人,那些人都挺幸福,臉上洋溢著微笑。
葉孤城想,西門吹雪在看什麼,便出聲喊他:“西門。”
西門吹雪回頭,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但葉孤城心中卻一咯噔。
他了解西門吹雪正如同西門吹雪了解他,就比如對方明明沒有表情,他卻能讀出,西門吹雪現在心情很不好這條內容。
果然,西門吹雪下一句便道:“我找你有事。”
兩人到了安靜的茶室。
昨日,他們在這裏會談,在這裏約戰,然而就算是生死之約,氣氛也說得上是輕鬆,甚至還帶著一絲劍客之間的心照不宣。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
葉孤城能感覺到,空氣中凝聚著肅穆,又或者肅殺。
肅殺的中心是西門吹雪,當他心情不好放冷氣的時候,總是能讓人感覺到深秋的涼意。
一個頂尖強者,他的心情甚至能影響周圍的磁場。
葉孤城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嚴肅起來,他道:“出什麼事了。”
西門吹雪以一雙漆黑的瞳孔盯著葉孤城看道:“因為是我問你出什麼事才對。”
他還沒有等葉孤城反應,就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西門吹雪道:“這座城,怎麼了?”
明明是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但葉孤城卻在瞬間反應過來,他明白了西門吹雪的意思,甚至知道,對方指向不明的話中到底包含了什麼。
他眼底流露出一絲無奈,感歎道:“真不愧是你。”
西門吹雪不說話,他在等,等葉孤城的告知。
葉孤城道:“才第一天,竟然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西門吹雪道:“白雲城的人,果然都長生不老?”
葉孤城道:“他們的情況,不能叫長生不老。”
他在艱難地尋找最合適的詞彙。
想了想,葉孤城還是道:“我覺得應該這麼說。”
“他們身上的時間,都被停滯了。”
西門吹雪眉頭微動,似乎表現出了某種不解,他重複一遍道:“停滯?”
葉孤城道:“以你的觀察力,應該發現,他們並不僅僅是不老這麼簡單。”
西門吹雪先沒有說話,他斟酌一下道:“我遇見了一個小女孩。”
他道:“我看見小孩手上拿著花,在街道上飛速地奔跑,臉上流露出隻有孩童才有的笑容。”
他又道:“但是我問嵐風,這孩子已經當了多少年的孩子,她告訴我,這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