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聽見宮九的話, 雖然表情不變,但是眼底的神色卻變得更加不善起來。

他想, 這世界上怎麼有人會如同宮九這樣, 無論做什麼事,都死死地踩在對方的怒點上?

不過, 如果對象是宮九,無論他說出什麼都不奇怪。

他好像天生就以此為樂。

他不說話, 隻是以寒星似的眼睛盯著宮九看, 好像在等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李尋歡原本跟在葉孤城後麵, 但是從對方拔劍的那刻起就避了好遠,他的武功很好, 但也不過就是入了宗師境的大門,且別說是與葉孤城一戰,就算是觀戰, 也是不行的, 迎麵而來的強勁氣流差點讓他站不住腳, 李尋歡清晰地認識到, 自己與真正的巔峰還差得很遠很遠。

宮九的武功不錯, 但所謂的好與不好總是相對的, 就比如他現在雖然看上去很鎮定, 但卻已經想著腳底抹油怎麼跑了。

他與葉孤城以前沒有什麼太大武功差距, 但當對方破碎虛空之後,兩人間原本相似的境界就被拉得很大很大。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吳明曾經發瘋似的想要破碎虛空。

宮九心想, 且別管這麼多,他還是先跑比較重要。

他雖然看上去是的不要命的,但卻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抱負,在這世界呆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回去報複他身為太平王的爹,如果死在葉孤城的劍下,反而得不償失。

越是有堅定信念的人,就越不想死。

宮九道:“葉城主這樣盯著我看,是有何意?”

心中的小算盤在不斷撥弄,但麵子上卻很惹人厭。

宮九想,他對葉孤城還算是有點了解,若非如此,也不會放出有關西門吹雪的消息來。

嘖,明明是準備當做保命用的殺手鐧,卻想不到竟然這麼快就要用出來,以後還得避著葉孤城走。

葉孤城冷笑道:“你說我是何意?”

他竟然已經將宮九的心思猜的透透的,道:“你故意激怒我,是想與我談條件?”

談什麼條件?

宮九道:“不愧是葉城主。”

他道:“我告訴你西門莊主身上發生了什麼,你放我走可好?”

葉孤城不說話。

宮九道:“我雖然最近才知道葉城主在塞北,但行事可沒有冒犯,江南漕運的事情想來與葉城主並沒有太大關係,看見是故人的份上,何苦為難我。”

如今今非昔比,曾經想著找葉城主麻煩的宮九因為兩人之間實力猛然不對等,姿態一改之前的傲慢。

他似乎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要不然怎麼會願意居於小老頭的門下?

葉孤城道:“你覺得我會答應?”

宮九道:“以葉城主對西門莊主的重視程度,就算想不答應也很難吧?”

宮九仿佛看穿了一切。

葉孤城沉吟一秒不到便道:“你先告訴我,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宮九道:“葉城主可是答應了?”

葉孤城不置可否。

宮九笑道:“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他臉上雖然帶著麵具,無法看清表情,但卻能從他的聲音之中聽出愉悅之情,對葉孤城來說,刺耳至極。

宮九緩緩道:“葉城主既然知道《天魔策》,想來對那世界也有些了解。”

葉孤城不說話,但心中卻有他想。

這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隨便遇到一個人,好像都知道大唐雙龍傳的世界?

玉羅刹清楚,那是有理有據,曾經破碎虛空穿越過的,但是宮九,他恐怕大宗師境都沒有到,怎麼會知道?

葉孤城想,這人恐怕已經在這世界呆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因為在離開陸小鳳傳奇世界時,對方的功夫分明還在宗師境,對比現在,進步可以說是很大的。

雖然論升級速度,誰都比不過葉孤城。

他冷冷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宮九笑道:“我的了解雖然不多,但也知道向雨田是擁有《天魔策》的。”

他道:“不,應該說,我隻知道這個人,隻知道這神奇的功法。”

向雨田!

葉孤城心中一凜,要是他沒有記錯,這應該是連成了道心種魔**的第一人,成功破碎虛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存在。

他對上向雨田,都不知道誰強誰弱。

宮九盯著葉孤城的臉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的,見葉孤城如此表情竟然笑了起來,他道:“看這表情,想來葉城主也知道這人是誰。”

葉孤城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如此自信?”

他相當討厭宮九的態度,明明他的武功並不如自己,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卻仿佛在說明葉孤城並不能拿他怎麼樣。

看見宮九就不得不承認,一個人如果讓別人討厭到了極點卻還沒有死,至少證明他會是一個很狡猾,又很會動腦子的人。

這種人當當朋友還好,成為敵人則會讓人厭惡到極致。

但起碼現在葉孤城並不能拿宮九怎麼樣,因為他所修的並不是玉羅刹那樣反複無常的詭道,而是正道。

不說活得像個君子,但如果發了誓,是不能更改的。

宮九道:“我活得自信?能讓葉城主這麼說真是了不得的稱讚。”

他道:“我活得自信,隻不過是因為我知道,如果哪一天我不自信了,那恐怕就到了我的死期。”

葉孤城道:“那你有沒有看見過你的死期?”

宮九道:“自然是沒有的。”

葉孤城道:“那我告訴你,如果你今天再廢話下去,就是你的死期。”

他的態度冰冷,就好像是手上泛著冷光的劍。

宮九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葉孤城說的是真的,他隻要一劍下去,自己就會死。

所以宮九道:“向雨田在這裏呆過,但他現在已經走了。”

宮九道:“他雖然呆的時間不算長,但也做了一件小事與一件大事。”

葉孤城道:“小事是什麼,大事又是什麼。”

宮九道:“小事,是他教出來了個端方君子的半個徒弟。”

這徒弟,就是李尋歡。

宮九又道:“至於大事——”

他拖長了聲音,讓葉孤城覺得有些詭異,接下來的內容,定然是讓宮九很感興趣的。

宮九道:“西門吹雪的劍被向雨田折斷了,這算不算大事?”

葉孤城的眉毛抖動了一下。

宮九道:“你是不知道,那時,你大概還在塞北閉關,但西門吹雪卻遇上了向雨田。”

葉孤城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宮九道:“我,自然是因為我跟著西門吹雪走。”

他道:“你以為不能破碎虛空的我是怎麼來到這世界的,隻不過西門吹雪練成破碎虛空的時候我在附近,沒想到竟然被卷進去了。”

宮九道:“這世界,好像已經亂了套,練不成破碎虛空的人也能到另外一世界,但是真正練成大半的人,卻隻能停留半年。”

一個世界都成了篩子,怎麼不亂套?

不過就算是亂套,也是有原因的。

宮九說話的重點,並不在破碎虛空上,他大概也有自己的一些秘密,但此時此刻,他並不想說。

他隻想說說西門吹雪。

一個孤高的劍客,一個練成大半破碎虛空的劍客被折斷,對他來說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情。

特別是將其告訴葉孤城,他渴望看見葉孤城露出錯愕的表情,冷靜的麵具破碎,這實在是很美妙的一種體驗。

在長久的過程中,他一直想要殺了葉孤城,又或者是尋找各種方法在對他動手,當脫離了最開始讓他一笑的趣味之後,這已經變成了某種類似於執念的東西,正如同身體上的痛苦能讓他快樂,在精神上,宮九也一直在渴望著折磨他人。

葉孤城,如果他痛苦了,這對宮九來說或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快樂。

不知從何時起,白衣劍客在他心中已經成為了堅不可摧的化身。

然而,他剛才想一席話並沒有讓葉孤城露出其他什麼表情,他隻是淡淡道:“你說西門的劍被折斷了,是怎麼被折斷的。”

宮九道:“他們倆進行了一番對決,然後西門吹雪被打敗了。”

他又道:“他被打敗了,但是他沒有死。”

宮九笑道:“向雨田此人雖然連成了破碎虛空,但卻絕對不是一個正派的人,他屬魔道,行事手段雖不能提及,但是想來西門莊主厭惡他一定會大於厭惡我。”

他道:“當年我與西門吹雪初見,他甚至都吐了,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厭惡,如果死在我手下定然會倍感屈辱,更不要說是敗在向雨田手下。”

“更不要說誰都知道,劍客輸了卻沒有死亡,是多麼可怕的羞辱,更不要說他失敗的過程本來就很令人惱怒。”

宮九歎息道:“那並不是一場令人滿意的對決。”

說到這裏,他以為葉孤城的表情會變的可怕,但定睛看去卻發現,他的表情不僅沒有變得可怕,正相反還很冷靜。

如果說在看見宮九的一瞬間葉孤城曾經迸濺出無與倫比的怒氣,那現在,他身上的怒氣竟然已經消失了。

他的臉上,隻寫了兩個字,那就是輕蔑。

葉孤城道:“西門吹雪,他受傷可重?”

宮九道:“經脈斷裂,你說這傷重不重?”

宮九道:“他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拿起劍。”

葉孤城聽見這話,竟然笑了,宮九看著當時就一愣,他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葉孤城道:“你走吧,下次見到你,我不會留你的性命。”

宮九道:“看樣子,你似乎很高興?”

他有些懷疑,聲音中的愉悅都消失了。

葉孤城道:“沒錯,我是很高興。”

宮九沉聲道:“為什麼。”

葉孤城道:“因為我知道,他的境界定然會更上一層樓。”

他道:“或需不需要與我一戰,他便能真正實現破碎虛空。”

宮九道:“這不可能。”

葉孤城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境界為什麼會卡在大宗師停滯不前?”

宮九不說話了。

因為他不知道。

葉孤城道:“如果我是你,還不如早點放棄以劍破碎虛空,你的根基不正,就算是練一輩子都無法達到你要的結果。”

宮九道:“你說什麼?”

葉孤城道:“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還練什麼劍。”

麵具後的宮九,眯起了眼睛。

葉孤城道:“難得我現在心情不錯,告訴你一個道理。”

他道:“劍客,可以被打敗,卻不可以被打倒。”

宮九的表情很冷,他或許在想,葉孤城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的驕傲卻不允許他問出來。

他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思想,莫非當年小老頭費盡心機幾乎癲狂都要破碎虛空,就是因為心中這帶有不甘情緒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