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的臉色很難看。
白得發青。
這很正常, 換成陸小鳳, 知道自己的親人很可能被捉走或者遇害,臉色也絕對不會好看。
他沒有拔劍,已經是很有教養的體現了。
葉城主恨不得把整個道觀都給掀了。
武當山的人來得很快, 比葉城主和西門莊主來得都要快,在葉孤城發現葉孤鴻不在之前,他們就滿道觀地找了一遍,當然不是為了找葉孤鴻,而是為了找石雁。
理所當然他們沒有找到真石雁, 葉孤鴻也不見人影。
在場活下來的人中有很多都看見了假石雁的臉, 那絕對不是一張正常人的臉, 如果做麵無表情狀還好,他一笑, 那張臉便顯得無比詭異。
隻有眼睛是自己的,其他什麼都不是。
臉皮僵硬地皺起,因為易容技術不夠高明而形成詭異的褶皺, 那張臉是由什麼做成的?光是深入想想,就忍不住打個寒顫。
葉孤城看向武當派的人, 那小道士給他一眼看得戰戰兢兢, 但即便腿都打抖了, 卻還是不得不說道:“石道長與葉師兄都不見了。”
他們已經找遍了每一間能夠藏人的屋子, 都不成看到人影。
想到在場人描述中假石雁與真石雁一模一樣的臉,小道士打了個寒顫。
正是因為沒有看見過,所以想象力才更加豐富, 怎麼樣能讓自己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最快的方法豈不就是人、皮、麵、具?
小說話本,甚至酒樓裏的說書先生都談到過這玩意兒,聽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就好像親自看過似的。
從臉上割下半指長的皮連同肉,經過簡略的處理之後貼在臉上,便可以擁有另一張臉。
當然,這隻是說書人的異想天開,畢竟是聰明點的人都知道,易容絕不是簡單貼上別人的臉皮就夠的,因為五官高低起伏都不一樣,貿然貼一張皮隻是弄巧成拙。
然而心中的恐懼卻並沒有消散。
人、皮、麵、具,真的不存在?
葉城主卻不在乎這些事。
他隻說了一句話。
他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西門吹雪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不了解他的人,絕對無法從西門吹雪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表情變化中發現真相,因為他無論是高興時還是不高興時,都板著一張不高興的冰山臉。
但他現在,心情無疑很糟糕,就連身邊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能讓一個劍客如此生氣,大概是他的劍術受辱,不過現在,西門吹雪不僅僅是一名劍客,還是一名醫生。
當醫生碰見棘手的病症時,總不會太高興。
西門吹雪是杏林聖手,他救人的功夫雖然沒有殺人的功夫那麼出名,但就能力上,卻差不到哪裏去。
但他卻依舊沒有辦法治好被刺瞎的三十個人。
甚至,他沒有辦法保住這些人的命。
西門吹雪道:“沒有辦法。”
旁人抱有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道:“真沒辦法治好他們的眼睛?”
西門吹雪看了眼那人道:“是沒有辦法保住他們的命。”
此話一出,群眾嘩然,不隻是成了瞎子嗎,怎麼連命都要沒有了?
成為瞎子,雖然是很令人遺憾的一件事,但是比起沒命,卻還好好上很多很多。
隻有在死生一線的時刻才能體會到,生命是多麼的珍貴。
果然有人道:“被繡成瞎子,怎麼就沒命了?”
西門吹雪冷冷道:“那也要看是被什麼繡成了瞎子。”
那人道:“繡花針?”
西門吹雪道:“繡花針上淬了毒。”
那人大驚道:“淬毒?”
西門吹雪道:“不錯,而且是十分霸道的一種毒、藥。”
又有人插話道:“這種毒、藥可有解?”
西門吹雪道:“一旦催動內力,就沒有解的方法。”
有人啐一口道:“太陰毒!”
練武練到差不多的火候,那催動內力簡直就成了本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就算是睡覺的時候內力都在經脈中不斷遊走,任它轉幾個周天,更不要說剛才大敵當前,誰會不動用自己的內力?
如此看來,那假石雁從動手開始,就沒有想讓這些人活下去。
說話間,有一躺在地上的白衣劍客身體抽搐幾下,再看竟然斷氣了。
這白衣劍客cos的大概是西門吹雪,但他有西門吹雪的衣服,卻沒有西門吹雪的寂寞,親密的朋友一直守在身邊,在他悄無聲息沒了氣時幾乎要痛哭出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人將眼淚含在眼珠中轉來轉去,卻沒有滴下,恨恨道:“我定為江兄報仇!”
葉孤城見著這幅畫麵,周身冷氣更甚。
假石雁手段如此歹毒,若葉孤鴻真落到他手裏,還有命活?
他幾乎能感覺到,周圍人看自己是眼中含有的微妙的同情,與看那三十人同伴的眼神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他們心中,葉孤鴻就如同這三十個人一樣,鐵定是死了的。
武當派的醫師醫術自然沒有西門吹雪高超,全天下估計都找不出幾個手段比西門吹雪更加精妙的人。
他說剩下的人必死,果然沒有一個可活,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抽搐著沒了鼻息。
三十個人,都死了。
繡瞎子隻是個幌子,那人的目的,是要這些人死。
金九齡作為被眾人給予厚望的破案捕頭,此時也蹲在那三十具蒙了白布的屍體邊上,他道:“動手的,許不是繡花大盜。”
這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但一旁的葉孤城,也隻是幽幽地看了金九齡一眼,不說話了。
果然有人接道:“為何不是繡花大盜?繡瞎子的手段與紅衣都是我們看到的。”
金九領沉聲道:“錯,最開始劫鏢的繡花大盜與之後出現的兩目的便不一樣,一夥人成了瞎子,一夥人失蹤了,這一次甚至死了,定然有別的預謀。”
他道:“那假石雁說不定就是為了殺人而來的。”
死的人都早有預謀。
群眾一片嘩然,為了殺人而來,好大的手筆!
在江湖上,無論是殺與被殺,似乎都很常見。
因為他們都殺過人,殺人者人恒殺之,什麼時候被人找上門殺了都很容易。
仇人說是遍布滿江湖都不為過。
但是,就算是殺人,就算是追殺,也不會選擇在大庭廣眾之地,而是一個人千裏獨行,一對一那是私人恩怨,但一旦這道光天化日之下被眾人看見,少不得就要被追責,就要被其他人追殺。
正如同假石雁,他在這殺了這麼多人,那些被殺死之人的仇怨,便纏繞在他的身上。
陸小鳳道:“你覺得這是仇殺?”
金九齡道:“不錯。”
木道人已經趕來,他道:“不若先看看這些人有什麼共同的仇人?”
他看向地上被白布所遮掩的三十具屍體,歎道:“就算是結仇,手段也實在是太狠毒了些。”
有人痛恨道:“沒錯!”
聽這口氣,男人的朋友定然也是死了。
他抬頭,身後就是冷若冰霜的葉城主,也不顧葉孤城現在心情怎樣,頗為同仇敵愾地說:“同為仇敵,葉城主請助我等一臂之力。”
陸小鳳嘴角一抽,心頭的凝重這時候竟去了大半,他心道:壞了。
可不是壞了,葉城主低頭瞥那男人一眼,眼中全是刺骨的寒意。
他冷冷道:“舍弟未死,不勞費心。”
男人給他殺氣一激,訕訕低頭。
陸小鳳看著那男人,心道豬腦子,眼看著葉城主心情糟糕還要往上撞,葉二公子和這些已經死了的不一樣,他隻是失蹤,隻要是失蹤就有活著的可能。
現在給他帶著一說,就好像死了似的,葉城主聽了能不生氣?
葉孤城當然生氣。
因為葉孤鴻還活得好好的。
如果葉二公子真出了大問題,他能站在這裏獨自放冷氣,肯定早就把這附近翻了個底朝天。
正如同玉羅刹有能將他和西門吹雪連在一起的蠱一樣,葉二公子身上也有蠱,是嵐風從南疆弄來的,莫約從葉二公子獨自前往中原拜師學藝時就跟著他。
雖然不是玉羅刹弄到的最高等的貨色,無法憑借蠱找人,但也是很罕見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