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阮大铖(1 / 2)

天蒙蒙亮時,杜曉芸回頭望了一眼徐楓的寓所,然後低頭俯身,上了一頂小轎子。“得了,回頭也代我家老爺向徐先生問安。”一名家仆對高夢箕吩咐了一句。高夢箕也隻是點頭答應,態度極為謙卑。

杜曉芸坐在轎子裏,心中忐忑不安。她低著頭、捏著手絹,盤算著該如何應對阮大铖。轎子在輕微地搖擺著,她的身子也隨著轎子一起有些輕微的晃動。這更使得她心神不寧。

此時的南京城也剛從睡夢中醒來。夥計們卸下自家店鋪的門板,一邊哈氣暖手一邊拿著抹布在擦拭招牌和店裏的桌椅。一些小商販也挑著扁擔在四處遊走著。豆腐腦、桂花糕、五香茶葉蛋也隨著小販的叫賣聲傳入了杜曉芸的耳窩。

這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城市,悠久到隻比時間的曆史短一點。它也同樣是一座煙火氣濃鬱的城市。秦淮河邊的吟風弄月、小商小販的叫賣吆喝通常都是隔河而望。

杜曉芸從小在這裏長大。這裏的男人她見得多了,但徐楓卻是最特別的一個。他不僅不被自己的美色所誘,更敢於向權勢熏天的馬士英、阮大铖發難。這份膽氣與魄力,還有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品格都是杜曉芸平生所僅見。

不知不覺間,轎子已緩緩落下了。那隨著轎子步行而來的家仆揚聲說道:“杜姑娘,咱們到了。”

“哦。”杜曉芸應了一聲,掀簾出轎,抬頭一望,真是好氣派的府宅。高大寬闊的朱漆大門上鑲著縱九橫五的鮮亮的門釘。對於一個普通的大臣來說,此等規格已是大大地僭越。但誰讓他是阮大铖呢?僭越歸僭越,卻沒有人會參他,又有誰敢參他?

杜曉芸自然是不懂這些禮製上的講究,隻是覺得氣派、豪闊,令人頓生敬畏之心。那家仆拾階而上,“咚咚咚”扣響了大門。杜曉芸便隨著這家仆先後跨過那高高地門檻,進去了。

杜曉芸雖然邁著小步走著,但時刻低著頭,給人以恭順的樣子。這是常年在青樓中曆練出來的“職業素養”。但此時她的低頭,也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惶惑和不安。

家仆將她帶到了大堂門口,然後伸手輕輕一壓,讓杜曉芸止住了步子。家仆率先進去,高聲叫道:“杜姑娘帶到!”

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這才徐徐進得堂來。她的雙眼仍是緊盯著腳下的路,不敢抬頭望一眼。雖然她明知阮大铖就坐在上首,也隻能低著頭。

她行到大堂中央,屈膝跪下奏道:“賤婢杜曉芸,見過阮大人。”

“抬起頭來。”這不是阮大铖的話,而是另一個十分陌生的聲音。杜曉芸有些緊張,但仍緩緩抬頭,向那聲音處望去。

那人與阮大铖並排而坐,年紀也與後者相仿。隻是阮大铖個頭不高,圓圓的腦袋,帶著一副十分和藹的笑容;此君卻是身材高大,一對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叫人生畏。杜曉芸與他目光一接,便又低下了頭去。

“如何啊?瑤草兄。”阮大铖先開了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得。

雖然杜曉芸不知道“瑤草”正是馬士英的字,但猜也能猜得出來。能夠與阮大铖並排而坐的,也隻有這位馬士英了。

“嗯,模樣倒是不錯。”馬士英側過頭來笑著說:“就是不知道那個叫徐楓的上不上勾。”

阮大铖哈哈一笑,說:“我選中的人怎會失手?杜姑娘,你起來回話吧。”

“謝阮大人、馬大人恩典。”杜曉芸說了一句,才緩緩起身。

馬士英一愣,笑問:“你怎知我就是馬大人?”

杜曉芸淡淡地一笑,臉上現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南京諸公,除了馬大人,又有誰有此能為,能與阮大人並駕齊驅、平起平坐?”

馬士英心生歡喜,哈哈笑了起來,說:“有理!有理!杜姑娘既如此聰明,想必那姓徐的小子也是手到擒來了?”

杜曉芸淺笑道:“馬大人一語中的。徐先生見了奴家就喜歡得不得了,拉著奴家的手熱絡了半晌,飯都忘了吃呢。”

馬士英暗暗點頭,說:“沒想到那小子竟是個如此人物?我倒是高看他了。”

阮大铖一捋胡須,沉吟道:“這倒不一定。倘若這徐楓真是個輕薄無行之人,左良玉又怎會派重兵送他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