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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柏嫣先找到我而不是我爸，可當電話響起的時候我的願望就破滅了。我爸說，我到你們學校了。我抬頭看見烏雲在天邊翻滾，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我跟我爸在唐朝見的麵，我想不出比唐朝更安靜的地方了。
我不願意看著我爸，隻能低著頭看著眼前的咖啡泛出白色泡沫。我爸兩隻手反複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看著窗外，果真下雨了，雨水把碩大的落地窗印白，我在虛幻的光影中看見我爸的背佝僂下來，他的頭發也少了。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我意識到，爸老了。
我爸一直沒有動眼前那杯茶，他顯得躊躇不安，隻能由我打破這種尷尬的寧靜。
我說，爸你是不是有事情？
我爸反問我，你大四了吧？
我無奈地點點頭。
我爸繼續說，你弟弟高中沒有考上。
我想起了我弟弟，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我一直對他的印象很淡，原因是他從小就是個木頭木腦的人，說話總是慢三拍。我曾經試圖像是個兄長一樣去跟他相處，可我後媽的秉性又因為他而暴露無疑。那個女人總是認為他比我優秀很多，即使他已經傻得無可救藥，她依舊找借口在我爸麵前誇耀她兒子。我倦於跟一個傻子比較，隻能在家裏沉寂下來。我越來越少的回家，弟弟的印象也就淡了下去。
我爸歎口氣，我猜想他一定在為他小兒子的前途發愁而不是我。他望了望我，我不知看哪，隻能盯著菜單看。
你知道，我們廠裏有個子女工的名額，就是可以讓子女再次招進原單位工作，可以不顧及學曆什麼的。我爸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我點點頭。
但是，這種子女工的名額隻能每個人照顧一個子女。我爸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
我繼續點點頭，窗外的雨水更大了，連窗戶都開始低語。
你弟弟那樣你也知道，你現在上了大學也算比較好了，我準備把那個名額讓給你弟弟。
我爸說完這句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一直看著我。我也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我知道他想讓我說出理解他的意思，可我說不出口，不是因為我在乎那麼一個職位，而是他又像是在我媽去世時那樣推波助瀾，繼續把我逼入絕境。
我穩住自己，我想起了柏嫣替我投出的那些簡曆，我說，我投了簡曆。
我爸點點頭，天邊忽然傳來沉悶的雷聲，轟隆隆。
我很少去柏嫣宿舍樓下，在剛談戀愛的時候我們也是到了路口就分手。柏嫣了解我不願站在樓下看著一對對的人躲在樹叢中卿卿我我，對那樣的場景柏嫣與我達成共識，一切在公共場合的男歡女愛行為都是非洲大草原的獅子。
我送走我爸以後，處於一種精神遊離狀態，在我回歸意識之後，我已經站在了柏嫣的宿舍樓下了。今天算我幸運，那些依偎的情侶隻是揮手告別，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行為。那場雷陣雨在地麵上留下幾多的水坑，其餘的地方已經被出來的太陽曬幹，空氣卻因此多了黏稠的水汽。
樓口的夕陽餘暉一點點的暗淡下去，我看見柏嫣一瘸一拐地朝我走過來。我起身走到她身邊，她疲憊地擠出一個微笑說，樂唐，我鞋跟斷了，你幫我修下吧。
她把鞋子脫下來遞給我，光著腳站在了我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