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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特別冷,我八歲。我媽那時因為胃癌已經住院兩年了,醫生說,我媽最多還能活三年。那時我不懂三年是什麼概念,隻是覺得我媽總生病要往醫院跑,沒人給我添置冬衣。我放學後,要去我爸他們同事家吃飯,每天換一家,一家一家的換,每天吃飯的人家都不一樣。我起初被各種各樣異樣的眼神刺激,我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媽。我媽從她深陷的眼窩裏擠出兩滴淚水說,唐唐,你別管他們,你把飯吃飽就好了。我聽了我媽的話,去吃飯的時候從來不看人,我隻看碗。
那天,要趕到一個很遠的叔叔家吃飯。我去的時候,他們家的門是鎖著的,我敲了一會門還是沒有人。外麵太冷了,我記得我媽住的醫院,我隻能往醫院走。前往醫院的路上,有些地方沒有路燈,我唱著歌給自己壯膽,一路趕到醫院。
我剛到病房門口就看見我媽拿個飯碗,遲遲不動,她的脊背因為疼痛抽搐著,我爸站在病床旁邊,一直看著我媽。
他大聲地吼著,這是雞湯,你喝啊!你喝啊!
我媽把勺子攪了攪,手一失力,飯盒倒在床上。我爸忽然暴怒起來,伸手扇了我媽一耳光,我媽翻倒在床上。
我哇哇地大哭起來,撲到我媽身上上。我的哭聲引來了醫生,我爸躲開醫生摔門離去。
我媽抹掉眼淚安慰我說,你爸借了一天的錢,不容易啊。
我想,我不是屬於那種俄狄浦斯情節作祟而產生對我爸的仇恨,我隻是從那天起在我們之間樹立起一麵牆,往後的歲月裏,我跟他,你填一塊我填一塊,把這堵牆壘得越來越厚,越來越高,直到把我們彼此隔離開來。
我媽沒有按照醫生的估計活夠三年,她在翌年的秋天去世了。因為癌症的疼痛折磨,我媽去世的時候麵容是痛苦的。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爸能對我媽好一些,說不定她就能活夠三年了。
我對於愛情不可置否的懷疑來自我爸在我媽去世後的第二年就娶了我後媽,那個擺著苦瓜臉的女人。
我跟那個女人相處地不錯,她是個膽小的女人,不敢動手打我,隻會罵我,她用盡惡毒的詞語侮辱我,隨即侮辱我媽。因為這事,我曾跟她廝打在一起,等到我爸回來後,我才意識到這是個愚蠢的舉動,我爸用拖把狠狠把我揍了一頓。
往後的日子,那個女人要是再罵我媽,我就在臨睡前自己佯裝我媽還在,安慰地對我媽說,那個女人在瞎叫喚,你別搭理她,她腦子壞掉了。我說很多的話,讓我媽能從她惡毒的話語中脫離出來。
等到我長大後,我才知道,我說的那些話,其實是我媽在天堂讓我講來安慰自己的。
班長通知要查寢的時候,兔爺還沒回來,我們三個人隻能輪番給他打電話,在我們的電話轟炸下,兔爺連滾帶爬地從桑拿房回來了。
兔爺一進門對我說:樂唐,你猜我在水雲閣見誰了?
我說,難道是長著三個奶子的性感神仙?兔爺一直對於女人的身材有著異樣的嗜好。
兔爺瞪我一眼說:柏嫣,我看見柏嫣在水雲閣了。
我起初沒想那麼多,以為柏嫣隻是偶爾去水雲閣玩玩。兔爺在爬上床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拍拍我的背說:樂唐,你要看好柏嫣啊,她可是準媳婦啊!
晚上,兔爺鼾聲大起,小丙說著夾雜著英文單詞的夢話,隻有我跟川楓沒有聲音。我給柏嫣發了信息,我爸要來看我。這兩天柏嫣的確很忙,一直都沒有聯係我。
我歎口氣,轉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