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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楓第一次告白在他十一歲時,她二十一歲,是來他們中學實習的師範大學生。她是教數學的。川楓起初不知如何討好她,就在每天的作業後麵多做兩道題,筆跡工整,就這樣漸漸地成為了她眼中勤奮的學生。
川楓喜歡往她辦公室跑,他在每次問題之後都要佯裝成熟提出她這個年齡段的問題,比如,什麼時候畢業,準備在哪工作,有沒有男朋友,這些問題若是涉及她的隱私,她便笑著回答川楓,你還小,不懂。
川楓說,少年時她對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還小,不懂。其實他什麼都懂,人一輩子總會為那麼一個人做盡傻事。
她任教的那幾個月,川楓規勸班裏的差生好好學習數學,招來一陣嘲諷。川楓每天放學都在校門口等她,然後尾隨著她走到宿舍,那短短幾百米的路程,川楓走的陶醉而小心翼翼。她有時會發現川楓,川楓便撒謊說坐公車的錢丟了。那時,天色已晚,她就帶川楓去宿舍,那種簡陋的宿舍做不出什麼複雜的菜肴,她就下拿手的雞蛋麵給他吃。
川楓說,她每次做好雞蛋麵後都要在上麵細細撒一層白糖,那種感覺就像是撒在了他心裏。
酒精是催化劑,往常我聽這些肯定覺得矯情,在半醉半醒中聽川楓講的故事卻感動了。
她喜歡吃零食,在教課過程中獎勵學生的也往往是零食。有時是一袋話梅,有時是一塊雪餅。學生年紀也小,兩者在獎賞上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川楓那時贏了很多零食,他把那些零食放到家裏的糖盒裏。有次家裏來客人,母親便拿出了糖盒來招待客人,等到他回來時,零食已經被吃了一半。那是年少的他唯一一次跟母親爭吵。母親往日溺愛他,卻在那天傷了心。川楓倔強地跟母親冷戰了很久,最後母親不得不跟他言和。
她隻呆了三個月,走的時候是晴天,南方的毒辣太陽炙烤著大地。川楓的汗水如雨一般流下,他很想哭,至少跟同學一起哭好挽留下她。陽光刺眼,她站在升騰的熱氣中朝川楓揮手,川楓把家裏過年剩下的明信片拿來,細細寫上自己的家庭住址遞給她。她哭了,抱住連同他在內的三名同學,淚水落到川楓的脖頸裏。川楓第一次懂得心疼她,他從褲兜裏翻出一張被汗水熏染的潮濕手帕給她擦眼淚。
我掐指一算,這兩人自從那次分開至少有十年了。我開始打心眼裏佩服川楓了。川楓繼續說著,酒精的味道也漸漸淡去,成為空氣的一部分。
我有些暈。川楓講著講著卻哭了起來。有很多事情他欲言又止,這回憶卻蔓延而上,刺痛他。那十年裏發生的故事太多,等待本來就是可以無限次重複的故事。川楓的故事可以講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