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因為被公司在深圳出的那樁事情耽擱,國慶節早已從他們的視線裏輕輕滑過。但是他們都沒有覺得太多的惋惜,因為元旦不久就要踮著腳尖從他們麵前經過。這真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日子,就像一道分水嶺,把新與舊無聲地分隔。這比什麼都好!他們都需要與過去分開,既然原來的巢已經被命運捅破,他們為什麼不到另一個春天裏去尋求別樣的生活?!

但是潛藏的危機終於顯露,有誰可以拒絕吞咽自己種下的惡果,不受懲罰?喬發現生殖器上的異物不斷增多、變大,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厲害的瘙癢、惡臭……接著在俞靜身上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厄運已經悄然降臨。

不得已他們隻得去醫院就診,經檢驗,確診是患了一種名叫尖銳濕疣的性病。這當頭一棒幾乎使俞靜當場昏厥!根據醫生的提示,喬想起了錦江之畔那個迷亂的夜晚,迷人的笑臉之下掩藏著可怕的傳播之源。他不得不向俞靜坦陳了他暗地裏沾染的汙穢,他知道無辜的她驟然遭受這巨大的羞辱和打擊之後,他即使隱瞞到底或者抵死不認都已經毫無意義。從她的反應和一慣的性格,喬在病情揭曉的那一刻就已經料到他們的關係必將從此完結!

她曾是那麼愛他,那麼孤注一擲地把一切都呈獻給他。純潔的感情豈容褻瀆、豈容戲辱!他之所以裝著沒事似的在她的麵前滴水不露,是因為他害怕失去她。他已經為那樣的荒唐感到了後悔,羞慚不已。自始至終,他何嚐生出有意害人的齷齪念頭?他隻想瞞到死也不願在她麵前露一絲口風,他隻願什麼事也不曾在他們之間發生,讓他們在時光裏老去,歡笑、恩愛,一如往昔。

但是生活是這樣的嚴肅,命運是這樣無情!俞靜是明顯地消瘦起來。接踵而至的冷凍治療、激光治療使人如受酷刑。在最不堪忍受的每一個時刻裏,牙咬得再緊也不管用,劇烈的鑽心的疼痛也依然使人如同秋風中的黃葉般陣陣顫栗……而她心靈上的創痛一定比肉體上的創痛更難承受!喬就這樣失去了她、傷害了她,在她一片至誠的真情麵前,他是釘在十字架上的永遠的罪人!

他們在經曆了將近兩個月之久的煉獄般痛苦的折磨之後終於獲得了痊愈。為了治療的方便,他們雙雙在醫院裏來去,就跟一對夫妻似的。連醫生也不疑有它,隻一個勁對俞靜開玩笑說,以後把老公管緊點,別再拈花惹草染上了病,又要害人!但喬知道她的心已經在痛苦中死去。無論他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都無法抵過那致命的一擊。他知道無須辯白,更無須喋喋不休地求懇與解釋。他隻有從她的生活裏徹底消失,背著無盡的自責和痛悔,讓如水的光陰把她內心深深的創傷慢慢修補、平複。

她堅持要退還喬購置的所有物品,那些預備陪伴他們新生活的物品……喬逃也似的離開了。在她,她是恨透了他這個人,寧願吃盡了虧也絕不在任何方麵貪圖找補和便宜;在喬,那些東西哪一件不是她和他一起購回?獨自麵對它們,往事如潮,他如何可以提起不斷經受傷痛的綿長的勇氣?何況,他原是準備把它們安放在春天裏的!如今春天已不複存在,他徒然擁有可以壘窩的泥與草已經毫無意義。

時光依舊無聲地向前流淌,沿途之上無論發生了何事也不能使它駐足停留。它就像一位閱盡滄桑的長者,人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興衰榮辱都已不能使它為之動容。因為它早已洞悉一切事物的紛雜繁複隻是過程和表象,而最終的結局隻有一個:從有入無。這就跟百川入海一樣,在浩淼的大海之中,哪是黃河長江?哪是密西西比、亞馬遜河?曾經的跌宕起伏、曲折坎坷終將隻剩一片回憶。隻要是河,最終你都要變成海、融入海,沒有選擇,也不能抗拒。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