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孜講得唾沫飛濺,暫時停下,咕咚咕咚地喝起酥油茶。張夢蝶聽得心裏麵漾起了一股股熱流,禁不住問道:“這種習俗今天還保留嗎?”
身邊早已聽得心潮澎湃的梅花看到張夢蝶的表情,又怕別人看出自己心中的那一點點秘密,及時接過話茬,“張董事長,你有啥子想法啊?!”說完向張夢蝶遞去了一個神秘的眼神。張夢蝶隨著梅花的眼神,最後把眼睛定格在了導遊拉姆的身上,心髒不禁怦怦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臉上閃電式地掠過了一陣紅潮,又把眼神轉向仁孜。
仁孜放下酥油茶碗,繼續講道:“今天,整個藏區戴紅發辮的人還是有的,但保留最完整,麵積最廣的還是在我們梁茹。有的地方,還是以紅發辮作為成年男子的標誌。大多地方,紅發辮(還有一些地方不再使用紅色毛線等絲織品作為裝飾品,而是用黑色的毛線等絲織品和著頭發一並紮在一塊,作為頭部裝飾物)已經成了康巴漢子的一種特殊裝飾品,不再是英勇善戰的獎勵品和成年男子的標誌了。不過……”仁孜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和節奏,眼睛遙望著遠方,心情有些沉重,“今天,在我們這裏,紅發辮除了有成年男子的標誌和成年男子的裝飾之外,還有一種特殊的用途……”
仁孜欲言又止,張夢蝶急切地問道:“是什麼用途?”
“是啊!”梅花也跟著央求道,“你就把它講出來好嗎?”
仁孜看了看大家,說道:“今天,為了爭奪草場資源,一些地方經常出現爭鬥,有的甚至鬧出人命。出事的人家有時心裏過不了這一道坎兒,為了尋仇報仇,又相互起紛爭,相互仇殺。成年男子頭上的這一抹紅發辮,恰好又起到保護自己頭部的作用。當然,這種作用是在仇殺的過程中顯現出來的。”仁孜表情嚴肅地說,“我們相信,在黨中央、國務院和省、州、縣委政府的幫助下,通過我們自身的努力,積極配合縣、鄉黨委政府,搞好社會主義法製教育,人人知法、守法,不去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紛爭越來越少,戶與戶之間和睦相處,這種仇殺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說到這裏,仁孜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看,我們梁茹縣過去有仇殺的情況發生,今天,在縣、鄉黨委政府的關心和幫助下,以前結下仇怨的人家今天都已化幹戈為玉帛,重修舊好,往日不和諧的村子今天都已成就了幸福的新農村。”
仁孜話音剛落,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響起了熱烈持久的掌聲、讚美聲,個個熱淚盈眶。張夢蝶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紅發辮的疑問竟然引出了這樣多讓人感動的故事,於是他再次叫上拉姆,向仁孜大叔敬上崇敬的美酒。仁孜大叔這次,既沒有客套話,也沒有拒絕,幹脆地甜甜地幸福地美美地把張夢蝶和拉姆敬的這一杯酒喝了個底朝天。
李磊、梅花和村裏的人都紛紛向仁孜大叔敬上了心中的那份感動和謝意的酒,大家從仁孜大叔的這個講述中知道了紅發辮的一些故事,也下定決心,爭取做一個合格的公民。李磊夫婦在心裏盤算著,一定要把山外的世界和這裏聯係起來。
張夢蝶借助酒興,提議道:“仁孜大叔,你能帶我們到你們村兒去走走嗎?”張夢蝶說完看了一眼拉姆,拉姆躲閃不及,眼睛正好與張夢蝶撞了一個正著,臉上閃電式地泛起了紅暈。張夢蝶與拉姆的眼睛這一碰,心裏也顫了一下,全身閃電般地湧過一股暖流,直逼百會穴,熱乎乎的。
“沒問題。”仁孜高興的說,“那就走吧!”
跨出大門,仁孜轉身對妻子阿姆吩咐道:“老婆子,煮一些坨坨肉,我們回來以後,我還要和張董事長、李磊經理他們一醉方休呢!”說完背著手在前麵帶路。阿姆“唉”地應了一聲又回到廚房裏忙活起來。
15 ...
張夢蝶、李磊、梅花等人在仁孜的帶領下,順著一條條新村水泥入戶路,出東家進西家。張夢蝶和李磊夫婦每走一戶,都被民居接待裏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客廳、寢宮所吸引。李磊夫婦是搞旅遊的,當然對腰古新村的民居接待格外留心,也格外留眼,他們發現,這裏的民居接待十分規範,在每戶民居接待的房前,都有一塊醒目的民居接待標示牌,而且是藏漢兩種文字同時標注。李磊為了回公司有更加清晰、全麵的介紹,來到一戶正在搞修建的人家,細細打聽起來。
“哦呀。”李磊現學現賣,和正在搞修建的男子打起招呼,“你在忙些什麼啊?”
“哦呀。”這個男子還禮道,“我在修洗澡間。”
“哦!”李磊沒有想到,在這樣偏遠的農村,人們的眼光還長遠,竟然修起專用洗澡間,“你們村兒每家人都有洗澡間嗎?”
“哦呀,每戶人家都有。”這個男子捋了捋頭上的紅發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家房子是新修的,是縣委政府給的住房解困項目,我才有了這個房子。”
“那你家以前……”李磊此時才發現,竟然有些失禮,還沒有問他姓甚名誰,“請問你貴姓啊?”
“免貴,我們沒有姓,你就叫我阿日尼瑪吧。”阿日尼瑪自報家門。
“阿日尼瑪原本不是我們村兒的。”仁孜介紹說,“他以前的房子處在地質災害地區,是按照縣委政府的移民搬遷政策,落戶到我們村兒的。像阿日尼瑪這樣的移民搬遷戶落戶到我們村兒的還有好幾戶。”
李磊好奇地問道:“仁孜書記,這些移民搬遷到你們村兒的人家,村裏的人沒有意見嗎?”
“當初還是有意見的,但經過鄉黨委政府和我們村兩委班子人員的努力,大家都接受了他們。”仁孜說到這裏,眼睛濕潤起來,因為感動,“我們村兒的人,祖祖輩輩就是熱情好客的,心胸也是寬廣的,盡管在這些移民搬遷戶剛來時出現過一些小插曲,都是很正常的,正像在你們的生活圈中突然出現一些不速之客,心裏還是會有一些想法的嘛。但讓我們村兩委班子成員感到高興的是,我們的村民不但接納了這些異地移民搬遷戶,還主動為這些移民搬遷戶找一個好的房基地,並每戶人家都拿出一點點土地作為他們的生活基礎。現在,在縣、鄉黨委政府的關心下,在縣扶貧辦、民政局、旅遊文化局、縣委組織部等部門的直接幫助下,我們村兒被列入了新農村建設的行列,我們每戶人家都按照縣上的要求統一規劃、部署、設計、裝潢,規範管理,資源共享,同接同酬同分享,確保每戶民居接待都有客源,也確保每位到我們這裏來的遊客都有安全感、回家感、幸福感,我們的最終目標就是——這裏就是八方賓朋的家,到這裏來旅遊就是回家……”仁孜說著說著就像家裏的長者,好似用心關愛著遠方歸家的遊子,句句話都暖在每個人的心窩裏。
張夢蝶則一邊聽仁孜介紹,一邊仔細地觀察著這原生態的紅發辮男子,這些正在為阿日尼瑪修建洗澡間的紅發辮男子一邊哼著山歌調子,一邊有節奏地幹著手中的活兒。
這些哼著曲兒幹著活兒的紅發辮男子,譜成了一曲優美動聽的紅發辮之歌,蕩漾在張夢蝶的心裏。張夢蝶不禁感歎道:“好美的紅發辮啊!好美的生活啊!”
“張董事長,我看這個地方挺好的,你不如……”梅花調侃道,略略頓了頓,然後拉著張夢蝶的臨時導遊拉姆的手,“拉姆,你看我們張董事長人多好啊,如果你們……”梅花雖然打住了話頭,但作為媒妁的語言卻明明白白地吐露了出來,這一招雖然有些魯莽,沒有征得張夢蝶、拉姆兩人的同意就做起了媒,但張夢蝶和拉姆誰也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各自的心裏都有一絲絲的甜蜜,但兩人都把臉拉得長長的,故作不高興的樣子。
腰古民居接待新村裏的每一個地方,對李磊夫婦來說都是一筆永遠用之不竭的財富,而對於張夢蝶來說,這裏的一切都是他情感的歸宿之所,是感情的家園。特別是梅花剛才捅破了這層情感的窗戶紙,兩人都有些別扭起來,在眾人麵前不知如何答話,反而沉默不語,就帶上兩對耳朵聽仁孜書記介紹,也附帶聽李磊、梅花嘰嘰呱呱,真正成了一對看客。
張夢蝶把心中的喜悅暫時放在心裏,把希望留在未來的日子裏,把目光重新聚在村裏的紅發辮男子和柔情似水的靚女身上,通過他們去品味這新村的幸福與快樂。張夢蝶在心裏一個勁地想著,找到父親之後,還要專程來拜見這村這山這水這人這房……
太陽已經偏西,餘輝快要落下山頭,張夢蝶的酒勁漸漸消失,人也輕鬆了不少。在回仁孜家的時候,張夢蝶緊緊地跟在拉姆的身後,拉姆那撩人的身段,優美的步伐,扭動的腰肢,還有那一頭編成千條小發辮的七尺長發,就像一根根琴弦,不斷地在張夢蝶的心裏撥動,發出優美動聽的聲響。張夢蝶此刻感受到了什麼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什麼是愛在心口兒難開!什麼是心在跳情在燒!張夢蝶的心被絆住了,既然絆住,行走不便,那就不如給心一個順水人情,把心留下!張夢蝶順勢做了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