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3排4號
楔 子
深夜，南明高中。
喧嘩了一天的學校，此刻安靜異常。
阿海沿著樓梯開始做最後的巡查，一樓，二樓，最後他來到了三樓。
三樓的盡頭是高三（4）班的教室，此刻詭幽幽地矗立在前麵，像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一樣，散發著垂死的目光。每次巡視到這裏，阿海的心都會莫名地打顫，他總會想起那個身穿校服，吊在半空的女學生亞美。
那個晚上，和今天晚上一樣，月光很亮，整個學校空寂沉靜。阿海看見高三（4）班的教室門沒鎖，於是推開看了一眼，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個吊在教室半空的女孩，風吹著她校服的衣擺，輕輕晃動。
呼，阿海吸了口氣，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畫麵。他決定繞過高三（4）班，直接下樓。
“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突然，走廊盡頭傳來清脆的音樂，那是一首歌曲，這個學校很多女孩喜歡唱的歌——《隱形的翅膀》。
是誰落下了手機嗎？阿海疑惑了，他不自覺地邁著腳步向前走去，歌聲越來越響，並且沒有中斷的意思。如果是手機的話，鈴聲不應該這麼長時間。阿海停了下來，那個歌聲是從高三（4）班裏麵傳出來的。
這個時候，音樂突然停了，仿佛知道外麵來人了一樣。就在阿海疑惑的時候，音樂又響了起來，這一次不單單有音樂，還有一個輕微的女聲跟著音樂一起唱。
“不去想，她們擁有美麗的太陽，我看見，每天的夕陽都會有變化。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阿海呆住了，他感覺後背毛毛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爬來爬去。他想走，但是卻沒有力氣。跟著，眼前的教室門自己開了，一股陰風從裏麵吹出來，他看見教室中間坐著一個女孩，她穿著校服，低著頭正在輕聲哼唱著。
她回來了。
亞美回來了。
阿海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在驚叫，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地轉過身，連滾帶爬地向樓下跑去。
女孩抬起了頭，嘴角依然在嚅動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課桌上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四個女生親密地抱在一起，笑容燦爛。
“隱形的翅膀，讓夢恒久比天長，留一個願望。讓自己想象。”
音樂聲漸漸停了下來，然後，教室的門突然砰的一下關上了……
【1】
若水把手放在腿上，兩隻腳不自然地並攏在一起，生怕自己的哪一個動作惹到叔叔。
叔叔依然在看那封信，信的內容不長，他早就看完了。他一定在思考對於信裏麵收留若水的請求是該答應還是拒絕。
“唉。”叔叔歎了口氣，摘下眼鏡。
“叔叔。”若水站了起來。
“沒事，你坐。既然你爸把你托付給我，放心，我一定會負責你的學業的。我這就聯係學校，不過你也知道，家裏地方不大，所以我希望你能寄宿在學校。”叔叔有些為難地說道。
“當然，我不會麻煩叔叔的。如果真的不行，我在外麵租房也行。”若水點點頭，感激地看著叔叔。
“那好，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學校。”叔叔舒開了眉頭，顯然，這個方法是讓他覺得最合適的辦法。
這是若水第二次來南城，距離上一次來，這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那些給若水印象最深的小民房，全部被建築大樓代替。就連以前若水和表哥童安一起遊玩的公園現在也變成了中心廣場。
車子經過市中心，繞過三條街道，最後在一個學校麵前停了下來。若水下車一眼便看到了學校的中心教學樓上有四個寬大的金色大字——南明高中。
“童安也在這個學校，以後有什麼你可以找他，讓他照顧你。”叔叔邊說邊向前走去。
沒有費多大工夫，若水的入學手續就辦了下來。唯一的問題是南明高中並沒有住宿部，在叔叔和校長討論了半天後，最後校長決定把教學樓下麵的一個倉庫騰出來，讓若水居住。
“那裏以前是一個老師的宿舍，好好收拾一下完全可以住。並且那裏離保安室也近，很安全的。”校長說道。
叔叔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他要為若水買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校長則把一名老師找來，讓他先帶若水進教室，熟悉一下環境。
“歡迎你，新同學。我是高安，高三（4）班的班主任。”高安戴著眼鏡，皮膚白皙，說話溫雅靦腆。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男孩。
“我是林若水。”若水怯怯地說道。
高三（4）班在三樓，不知道為什麼，一進三樓，若水便感覺陰森森的，皮膚有些發冷。她四處看了看，最後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整個三樓竟然靜悄悄的，旁邊的教室上麵都掛了一個鐵鎖。
“我們高三（4）班是重點班，所以學校便把整個三樓騰出來讓我們用，為的是希望學生有個清靜的學習場地。”高老師看出了若水的疑惑。
若水沒有說話，她感覺高老師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飄移。
很快，高老師停了下來，推開眼前的教室門，帶著若水走了進去。
教室裏坐得滿滿的，同學們對於高安和若水的到來無動於衷，仿佛根本沒有人進來一樣。若水掃視了一眼麵前的教室，她看見整個教室隻有第三排空著一個座位，在擁擠的教室裏麵，顯得突兀醒目。
“這是林若水同學，剛剛轉到我們班，大家歡迎。”高老師拍了拍手，示意下麵的學生停下此刻的學習。
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響了起來，其中還有一個口哨聲，若水看見那個吹口哨的人是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一個學生，他的頭發像一個掃把一樣豎著，一看就是調皮搗蛋的學生。
“以後大家要互幫互助。林若水，你坐到倒數第二排左邊吧！我幫你找個桌子。”高老師說道。
“那裏有人嗎？”若水的目光落到了第三排那個空位上。
刷，班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若水的身上，先前的冷漠與無視此刻一掃而光，仿佛若水是個怪物一樣。
“沒，沒人。”高老師的話也有些搪塞。
“那我坐那裏吧，我的視力不太好，坐後麵怕看不清黑板。”若書說道。
“可是，可是……”高老師的臉色變得蒼白異常，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若水沒有說話，提步向講台下麵走去。走到第三排的時候，那裏本來坐的幾個學生像躲避瘟疫一樣，全部站到了一邊。
若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向那個座位走去。
【2】
教室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交織在一起的呼吸變得黏稠，每個同學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水想和旁邊的人說話，卻發現他們都對自己有著莫名的排斥。
教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女老師走了進來，她一眼便看見了低著頭的若水。半天後她冒出一句話來，“有，有新同學了？”
“老師好，我是林若水。”若水慌忙站了起來。
“好，好，坐，坐。”女老師的表情和高老師一樣，帶著說不出的驚慌。
若水坐了下來，她輕輕扣著桌角，這個課桌有些陳舊，上麵有的地方被人劃上去很多刀痕，看起來像是一張坑坑窪窪的臉。
女老師開始講課了，略帶慵懶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若水打開課桌的抽屜，她在裏麵摸索了一會，竟然發現了一本筆記本。
筆記本似乎是以前同學留下來的，第一頁寫了兩個清秀娟麗的字體：“亞美。”
這個是以前同學的名字嗎？
第一頁的下麵還寫了一行小字：“我也有雙隱形的翅膀。”
若水皺了皺眉頭，她的耳邊響起了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這首歌曾經一直是若水的最愛，特別是在她失意的時候，每每哼起那個旋律便會覺得振奮不已。
若水往後翻了翻，後麵隻有一句話：“死都不會原諒。”
這句話像是刀子深深劃過若水的心，她不禁一下合上了日記本，仿佛自己驚動了一個沉睡多年的詛咒。
“啪——”一個紙團突然落到了課桌前，若水愣了一下，拿起紙團轉頭看了看，後麵的學生都在低頭聽課，仿佛紙團是從某個未知的空間扔過來的。若水打開了紙團，看了一眼，上麵寫著一句話。
“千萬別動亞美的東西。”這句話像是一句勸告，又像是一句警告。亞美是誰？一定是這個座位以前的主人。若水忽然有些害怕了，她似乎明白自己犯了這裏的大忌。之前自己提出要坐到這裏，不但整個班的學生，就連高老師都神色惶恐。難道這個亞美的座位有什麼可怕的地方？
若水盯著手頭的筆記本，封麵上是一個網絡的畫麵，一個麵帶猙獰笑容的女人目光凶狠地瞪著她。若水神情一恍惚，那個封麵上的女人仿佛活了一樣，從裏麵跳出來，齜牙咧嘴地向若水衝過來。
“啊！”若水叫了起來，聲音淒慘犀利。
“林若水，你怎麼了？”台上的女老師停下了講課。
“沒，沒事。”若水慌忙擺了擺手，心裏卻跳個不停。
全班的同學都在看著她，若水知道自己再一次成為了焦點，她很不習慣這種感覺。
“好好聽課。”老師沒說什麼，繼續講課。
這個時候，若水聽到後麵有人說話了。
“詛咒開始了。”
若水轉過了頭，那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後麵的同學對於若水的轉頭似乎沒有看見一樣，他們直直地盯著黑板，仿佛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個高三（4）班太奇怪了，還有這些同學，尤其是這個座位。若水感覺渾身不舒服，仿佛自己坐在一個黑洞上麵，看不到底的黑洞不知道會有什麼從裏麵出現，也許是一隻怪獸，也許是一隻鬼魅的手。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了，所有的同學在老師離開後，潮水般向外麵湧出去。眨眼的工夫，教室裏隻剩下若水一個人，她感覺自己孤零零的，像是身處一座墳墓裏麵。她縮了縮脖子，站起來向教室外麵走去。
走廊裏很黑，時間才下午五點，這裏卻像是晚上一樣。沒有燈，隻有前麵窗戶透進來的光亮。若水小心翼翼地走著，仿佛每一步都會引發不知名的恐怖。
“林若水。”突然，旁邊響起一個聲音。然後，一個男生從旁邊黑暗中走了出來，借著昏暗的光亮，若水看見那個男孩豎立著的掃把頭，他是今天在台下吹口哨的那個男生。
“你好。”若水友好地看著今天第一個和她說話的同學。
“我叫石磊。”男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若水點了點頭。
“今天晚上，小心點。”石磊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說了這句話，然後他大步向前走去。
“那個紙團是你扔的嗎？”若水愣了一下，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石磊沒有說話，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裏。整個走廊又恢複了先前的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幕隻是若水的想象。
【3】
天黑了。
寂靜的學校一片陰森，即使校園中間的探照燈再亮，也照不亮那些好像沒有盡頭的走廊。
若水把門鎖住，然後又搬了個凳子擋到門口，即使這樣，她的心裏依然有種恐懼感。似乎從進入高三（4）班開始，這種恐懼便潛伏在心底，時不時出來笑一下。
窗戶沒有窗簾，隻能拿一塊舊床單遮著，外麵有光滲進來，那是保安室的光，也是唯一讓若水寬心的希望之光。
今天下午放學，表哥童安來找她了。他的神情和班裏其他同學一樣，帶著恐慌與不安。在若水的一再追問下，童安告訴了她一點關於高三（4）班的事情。
高三（4）班以前的確是南明高中的重點班，每年這個班級都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學生考上重點大學。但是自從兩年前班裏一個叫亞美的女學生吊死在教室裏後，整個高三（4）班仿佛被詛咒了一樣，別說重點大學，班裏同學能夠考過分數線就算不錯了。
不但如此，班裏每年都會有學生自殺，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成群結伴，最多的時候是四個學生一起從南明高中的頂樓跳了下去。所以學校把高三（4）班獨立安排在三樓，並且那裏的學生和其他班級學生很少來往，幾乎成了南明高中的鬼班。
聽完童安的講述，若水解開了之前的很多疑惑，尤其是自己提出要坐到亞美的位置時，班裏同學的驚訝和高老師的惶恐。
現在想來，亞美的位子之所以一直空著，可能是因為那是一個不可觸摸的詛咒，可想而知，自己主動坐到那裏，自然會讓其他同學退避三舍。
砰，砰，門響了起來，仿佛是有人敲門，又似乎是風吹著外麵的什麼東西。若水的心瞬間揪緊了，她想起了石磊今天對她說的話;今天晚上，小心點。
門依然在響，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若水走到了門邊，她把耳朵輕輕放到門上，想要聽聽外麵的聲響。
“唉。”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氣聲，錐子般紮進若水的心裏，繼而釋放了她內心所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