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作者心靈深處的精神家園,引導著他的精神和人生。他總是以樸素和單純來打量和理解世界的。作者是經曆了苦難的,但是在生活麵前,他不抱怨,不指責,也不妥協,這讓我們看到了文學信仰者的力量。廣原也有一段從事行政工作的經曆,但那樣的生活他不熟悉,不快樂,於是他主動離開那樣的環境,去做一名文學教師,講授文學,傳播藝術,盡管清苦,卻讓他內心充實而快樂。在他的文章裏,很少看到抱怨,文學與藝術似乎化解了他的不平之氣,生發出一種積極而祥和的精神元氣。《中庸》裏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這段話經常被理解為安之若命的不反抗精神而受到批判,其實《中庸》強調的是從命運出發而有所作為,人生際遇不同,富貴貧賤,境遇萬殊,即使陷入窮困,陷入患難,也不是一味地牢騷抱怨,而是從命運出發,不妥協,不悲觀,積極奮鬥,有所成就,這才是《中庸》“素其位而行”的本義。而這種境界本質上也是一種文學的境界,詩意的境界,在廣原的著作中,我看到了這種積極的人生精神。
文學的堅守,也是美學的堅守。堅守人性的美好,堅守語言的美麗,是一個文學工作者的起碼條件。我個人是偏好修辭的,“言之不文,行而不遠”,語言的美麗,不僅是文辭的,也是思想的,枯燥而乏味的語言,本質上是思想貧乏的表現,終究不能打動人心,也就不能傳之久遠。從這一點上說,廣原語言是很吸引我的。本書的題目是《月光下的土地》,作者似乎特別喜歡月亮,書中有多處描寫月亮的
月光下的土地
文字,而寫到鄉村的月亮,作者就格外動情:
夜在暮靄中漸漸浮起來,一輪缺月慢慢地爬過矮小的茅簷,一盞燈點亮了一個個方格窗子。鄉村的夜色並不璀璨,隻有這些燈火,如花朵般頑強地開在暗夜裏,在抒發著鄉村獨特而寧靜的情感,亮得溫馨而又真實,眨著無數個鄉村未眠的眼睛。
月光實在而又空明,在這鄉下的夜裏,月形雖缺,然而月光的含義,卻毫無缺憾,既可以照亮生活的幸福,又可以撫摸歲月的傷痕。
走在這柔柔的月色裏,心如同浸潤在清波中,能洗掉所有的浮躁。它的每一次心跳,都會漾起層層的漣漪,在月光中波及開來,形成鄉村特有的、不溫不火的節奏。
喧鬧一天的鄉村,在夜色的安撫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隻有一兩聲犬吠,從幽幽的巷子裏,遠遠地傳來,穿過籬笆牆,隨後就迷漫在月色裏。
走在燈火燦爛的城市的街頭,回想鄉村靜靜的月色,站在霓虹燈閃爍的街口,傾聽我留在鄉下土路上腳步的跫音,就會慶幸生命的富有,感歎歲月的流逝。無論城市的燈火輝映成多麼燦爛的河流,都無法掩蓋我記憶中那淡淡流瀉的鄉村月色。
“月華澄有象,詩思在無形。”中華民族是一個特別喜歡月亮的民族,因此古典詩詞中描寫月亮的文字俯拾皆是,朗朗明月,從古至今,一路流轉於中國人廣闊的心靈空間,凝聚著古老民族的生命與審美情感,成為高懸於天際的文化原型。有響斯應,廣原描寫的鄉村月色也同樣會撥動我們的審美和藝術神經。
萬籟俱寂,一燈晶瑩。剛過了兔年的七夕,哈爾濱的夜空,同樣一輪彎月高懸,隻是沒有廣原筆下的鄉村月亮那樣明麗,那樣寧靜。
2011年8月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