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砸抄陰風乍起 不了情結伴而歸(2 / 3)

他明顯是在生氣,鼻子裏噴出來的粗聲在呼呼發響,考慮到她畢竟隻是自己同學近鄰,而不是妹妹,拿穩保持著表麵上的冷靜,才沒有和她發作,也隻照嘴裏,說:“你盡管往下講麼,把你心裏咋想的全都說出來吧!”

“眼下,山裏明顯布下羅網是在等著我們。我已說過,我擔心這樣回去就是自投羅網,弄不好就會碰得頭破血流。你我在一起打工,不是也蠻幸福麼!不上學也罷……”她明明白白表達了自己對他的情感。

“我咋沒有想到,你會產生這樣的怪念頭,有了這種怪想法!我剛才也說過,不妨來它個魚死網破麼!”

“我這想法難道不對嗎?”姑娘大膽地睜大激情燃燒的兩隻眼睛,撩撥拂人地盯望在他的臉上,那是在無遮無攔地表達自己的情意。她慢慢在嘴裏輕聲說,“我們不能自不量力,去幹蠢事啊!還是請你幫我把錢寄回家,就此死了回家考試升學的念頭,省得現在還得要你那些朋友來救濟我,總歸是打工人萍水相逢!”

杜娥說罷,眼裏蕩漾起朝霞般明媚燦爛的光彩。完了,她再拿眼光斜了一下小牛,愜意而心滿意足地笑著。

小牛有點急了,臉色通紅,那像是憋得,又像是讓一瞬間而來的女性情愛羞得。

他輕搖著頭,避開杜娥熾烈的目光,照常冷靜地和她說:“你弄錯了,這些打工仔來自天南地北,都是一幫子家道貧窮的農民子弟,是一些敢與命運抗爭的熱血青年,待人誠懇,感情真摯,最富於正義感和同情心。他們對你的支持是出於對邪惡勢力從內心裏的一種憎惡,對你也是發自內心裏的一種同情憐憫。你不要昏想!你人還小,什麼都不懂。對我,你千萬不敢胡亂瞎想,我們是兄妹,最多我也隻能把你當成小妹妹來愛護。不敢應了申家誣陷攻擊你我的話,弄不好反而成了人家的口實把柄……”

杜娥輕蔑地說:“應就應了!有法律保障,誰又能把我們怎麼樣!”

“這對!誰也把我們怎麼不了。可是啊,你想沒想過,我是不會答應同意的!”

“我又不是說,現在我們就結婚成家。而是說,等我們打工掙下錢,學上技術再回到山裏,去辦養豬養雞場,或者是興果園,搞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到那時,我們在結婚不遲,大操大辦設宴請客,把那山彪山豹全氣死,那才令人感到痛快,才算出了我這口惡氣……”

她眼裏充滿著希望,憧憬著未來,卻忘了這些深情的語言本來是潛藏在一個少女心中的秘密,自己放開膽量狂放出來,使對方手足無措。瞬間,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靦腆地低下發紅發燙的臉,卻又不甘心一樣偷偷看了一眼小牛,看他如何反應或表態。

“難道,難道你就隻有這麼一點點抱負?就不想再把事情幹大一些嗎!像這之前你所向往的那樣,當教師當醫生,或者是當幹部當領導,把那山上的惡人壞人鎮住,讓人們真正過上好日子。”

“當然想嗬!”

“這就對了麼!我們現在過得這種打工人的日子,算得上自由自在,也這樣無拘無束。你想沒想過,這就叫背井離鄉,漂泊人生。我們的根仍舊是在那山裏,那裏是我們的故鄉,是我們成就人生事業的倚仗依托和保障。無論時間過去多久,或遲或早我們總歸是要回去的。因為,對一個人來說,無論如何都離不開家鄉,這生養我們的地方,這父母親人所在的地方。”

小牛終於說服了杜娥,準備按時回家參加升學考試。於是,兩人這就說好定下來同路返鄉,由小牛負責提前訂購車票。

5

夜行列車在飛馳。

昏暗的乘客車廂內,疲憊不堪的旅客們東倒西歪在硬坐席上,或打盹或沉睡,夾雜混同在轟轟隆隆車輪飛轉聲中,從不同方向上不斷傳來長長地酣聲。

在一條長椅上,杜娥把身子歪斜著依偎爬在小牛的大腿上昏睡不醒。他和她一起,那身子隨同整個車廂下麵,發出來的有節奏的鐵輪碾軋鐵軌的鋼鐵聲在向前奔跑。

6

太陽偏西。一輛客車緩緩駛停在黑虎鎮街頭上,杜娥和小牛手提簡單行李走下車來。兩人已經在車上講好,各自提了行李在這裏分手。

小牛低聲再和杜娥交待叮嚀,說:“你先去找張校長取上準考證,打聽問好考場所在的地方位置,還有時間和有關事項都得要搞準確。我就在衛生院奶奶的病房那裏等著你……”

杜娥答應著,提了行李向中學校門走去。

7

杜娥來在張淑芸校長宿舍門前,放下提袋在腳邊,伸手敲門。

來開門的正好是張淑芸,她見到杜娥那樣子又驚又喜,喜出望外大聲問:“你是啥時回來的?”

杜娥更其是抑製不住內心中的喜悅,興奮地撲上去摟住校長的脖子,這樣回答著,“這不!剛下車。”

兩人激動著不能自己,完全就是久別重逢的母女那樣百感交集的說笑著,雙方眼裏都滾動著激情的淚花。

杜娥問候:“老師,這一向可好!”

張淑芸含情點點頭,說:“好哩!孩子,你在外邊可吃了苦遭了罪呀……”

杜娥愉快地說:“還好!沒覺得太苦。常常隻為失掉了上學讀書的機會而暗自神傷,有時悔恨的幾乎是要碰死算了!”

校長靜靜聽著,暗自點頭,說:“惋惜嗬!都在替你惋惜。總結經驗教訓是人生時時處處都需要的,吃一塹就會長一智,鼓起勁再來!要懂得‘奮發圖強’這個成語的內涵,而不僅僅是後悔,痛不欲生就更無必要了。”

說著話,張淑芸退回到床頭邊,從床頭櫃裏取出杜娥的準考證遞給她,說:“你在第六考場。功課準備的怎樣了?”轉而問,“把握大嗎?”

杜娥認真地回答,說:“這一年來隻能是抽空複習,晚上人家休息後自己學,全無人指導,談不上有多大把握!隻是撿些自己過去沒學好的章節多看上幾遍。”

校長讚許,道:“這就行!幹啥事都要有信心決心,決心要大,信心要足,這是前提保障……”

張校長說著話,拿起臉盆向外走,笑著說:“你看,隻顧上說話!還沒顧得上給你打水來洗臉呢!”

杜娥忙搶過臉盆,說:“老師,我自己去河邊洗……在外邊打工,真念叨咱山裏這麗山秀水,尤其是這清亮亮的溪水!”

“好!你自己去河邊洗,我這就來給你做飯去……”

校長這樣吩咐說,又像是忽然間想起什麼來,把已經走出門外的杜娥喊轉來,和她說:“你這兩天就在我這兒住下來,排除掉一切外來幹撓,集中精力應對考試。等考完試再回家去拜見父母不遲,你看這樣安排如何?”

“好好好!那就讓我先謝過老師……”

8

肅穆莊重的考場。一年一度的初中考高中和中專的考生在同堂答試題卷。黨和政府的地方官員在招生辦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在考場中巡視。

堆前擁後的一幫子人從第六考場走出來的時候,申山彪回轉身來站定,指著杜娥趴在一個領導的耳朵上不知說了些什麼。

9

幺妹妹酒樓飯館二樓雅座內煙騰霧繞。兩男兩女歡天喜地興奮狂飲,個個顯得酒性大作。他們是申家兩兄弟和支書娘子,外加老板幺姑。

隻見杜心蓮嘴裏一邊嚼著菜,一邊在不停地誇獎著申山彪,說:“我就說麼,弟弟這當鎮長的就是比你哥強得多,能行!一個‘敲山震虎’就把杜娥、牛娃子一下子給敲回來了。我看哪,再來一個什麼‘殺雞嚇猴’,非把他們給鎮住不可!”

那胖老板也跟著討好賣乖地直朝這位副鎮長的臉上送開了媚眼,奉承道:“這還用你說!一個當鎮長的收拾他兩個小東西,根本就不在話下。”

這嫂子說著,站起身來抓起酒瓶,恭恭敬敬和這位擺著架子的弟弟,說:“來,嫂子敬鎮長老弟三杯表示謝成……”她來到山彪身旁,端起盅子就要他喝下,說話勸酒的吐沫星子直濺在山彪的臉上。

山彪用手掌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站起來雙手捧接住嫂子端遞給自己的這滿滿一杯敬酒,毫不禮讓地接連著朝嘴裏“咕嘟、咕嘟”連飲下三杯。喝罷,他得意忘形地一仰身子坐回在椅子上,一隻手撫摸著滿頭黑發,驕不自持的咧嘴傲慢地笑道:“不是兄弟自吹,嫂子!這回略施手腕,我就讓她杜娥考個球!還想上師範學校,等到她下一輩子吧!”

這樣說著,他一伸手扯起一塊雞大腿放在嘴裏嘶咬起來,嚼著吞著,翻翻眼皮又說:“今年就算她能考上,讓她慢慢去磨爛幾條褲子讀高中吧!看她到哪年哪月才能夠憑借升學飛離開山溝溝,有本事逃脫我的手掌心那就叫怪了……”

三人見他痛飲下三盅吃得更香,定眼把望著聽他自吹自擂,無不點頭稱是。

“是啊是啊!在這黑虎鎮磨王溝來說,我弟那就是一麵山,誰也翻不過去的一座高山。”哥哥也這樣迎合著吹開了自己的弟弟,“漫說,他們隻是這樣兩個乳臭未幹的毛猴!其它地方我不敢講,放在這山上,我就敢吹,扳開指頭數,誰也不是我弟弟山彪的對手!”

之後,他又說:“人人都作踐我們家祖墳埋得好,這話可是一點不假,都是老祖宗給我們積下的陰德,我們才坐上官的。弟呀!啞巴這樁親事就全靠你了!”

“親為親,鄰為鄰,和尚為的是出家人。有他這個當鎮長的叔老子,還能不替自己的侄兒著想?這話就不用說了!”幺妹妹這樣笑著,隻管一個勁地望對山彪恭維奉承。

說著,她起身拿了酒瓶再來敬山彪的酒,被他抬手擋回,喊了聲“且慢”。

他強將嘴巴裏沒來得及嚼爛的雞肉一伸脖頸吞著咽下,說:“先聽我來說下一步棋,你們看要得要不得。行,你再來敬酒不遲。”

三人忙把頭來聚攏,一絲不苟地聽他在講說。

“這夜長夢多,下手一定得要快!撿前次的經驗教訓,不能放杜娥再出山!”

三人異口同聲,“對對對,不能再把她放出山,這是最根本的一條!”

四個人各自再將脖子伸得更長,照桌子上四顆頭頂著頭,約有兩袋煙工夫,那是在嘀嘀咕咕聲裏進行商討。

完了,山彪猛地直起腰站定下來,嘿嘿笑道:“若依計而行,方保萬無一失。要是不聽我的……哼!到時候隻怕是水中撈月,竹籃打水。”

山豹聽得興奮不已,縮回頭坐於椅子上,用一隻手的“八”字兩指,分開成左右卡住尖下巴,裝模作樣是在用心沉思。他思忖良久過後,說:“兄弟確實是智高一籌,難怪你嫂子要誇讚你!這手段軍事上該叫什麼來著?什麼計策哩!”

10

黑虎中學裏下課的鍾聲敲響。潮水般的考生湧出教室,流淌一般向操場上彙聚之後,又向校門口漫流滾動。

杜娥踏著堅實的步子,自信地走在同學當中。

等候在校門外的杜鵬忙迎住姐姐,問:“咋樣?”

姐姐低頭湊近弟弟,望著他抿嘴嫣然一笑,興高采烈的壓低聲音,說:“自我感覺良好!題,反正是全作完了,剩下來的那就是看命運給我咋安排吧!走,陪姐姐去一趟藥店,給二爹買點咳嗽藥去。”

說罷,她便拉起杜鵬朝鎮內一家藥鋪走過去。

姐弟倆站在藥店櫃台前,一位女調劑在接待詢問他倆。這便回答他們,說:“治療咳嗽有片劑、衝劑,還有止咳糖漿。不過,這要看是由啥引起的咳嗽。最好是先請醫生檢查診斷清病因,再決定服用什麼藥。這樣,可對症用藥更好些。”

杜娥解釋,說:“咱那二爹強得出奇!一輩子不求醫問病也不吃藥,就先拿些止咳糖漿回家去喝喝看。就這,他不見得喝呢,還會責怪我們不該花這冤枉錢。”

“鵬,回去後二爹要是問起,你就說這是飲料、糖水……”姐姐這樣和弟弟吩囑說。

姐弟倆在藥店買好藥之後,朝街道上走來。

姐姐告訴弟弟,說:“我們再去割兩斤肉,買一方豆腐。晚上,媽媽要置辦酒席,爸爸說是要給我歸來接風洗塵,預祝我再次參加升學考試高登榜首。”

“那也得把小牛哥哥請來吧,一塊吃頓飯才好!”

“那是當然麼!爸爸早有安排,說是把他請到場算是作陪。也是要感謝他,放在一塊來招待我們。”

“那就是說,晚上這桌子酒席,就是咱爸咱媽專門為女兒操辦的?我們都算作是陪吃陪喝的陪客了!”

姐姐笑著,說:“你咋能這樣狹隘地理解!說起來,這也算是生離死別之後的一桌子團圓酒席,更是一桌子喜慶酒。”

11

黑虎鎮通往磨王溝的公路上,興衝衝走著杜娥姐弟。姐姐照懷裏抱著這盒剛買來的止咳糖漿,另一隻手上高托著一塊豆腐。

那弟弟手提一方剛割來的豬肉,一蹦一跳奔前跑後,和姐姐說這說那。他要把近一年來發生在村子裏、學校裏的軼聞趣事全部告訴給姐姐知道。

姐弟倆一路說說笑笑朝回家的方向走著。偶遇熟悉的人,姐姐便停下腳步來有禮貌打招呼、問候。

12

說這天大清早,發生在黑虎鎮衛生院的一間病房內的事情。

看這設備簡陋的病房,室內靠牆一周放著四張病床,中間留一條不寬的通道。有四個病人同時在此住院治療,加上家屬護理人,房子裏顯得十分擁擠,且雜亂無序。

趙奶奶半倚半靠在臨窗的一張床頭上,孫子小牛正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單腿跪在床前喂奶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