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四處打量又摸了摸,心想這事兒辦得不錯,這錢花得不虧。
小鴨嘴獸扒到了竹簍,頂開蓋子從裏麵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晃了晃大嘴,爬到角落裏蹲坐,默默的對著車壁磨爪子,剝瓜子剝多了,爪尖有點鈍!
馬車上樣樣具備,方棋檢查小筐子裏放了什麼東西吃,鴻元老佛入定一樣坐在旁邊,抱臂看他,比了比兩人的體型,有點上愁。
之前以孩童的視野看他,雖不覺得偉岸魁梧,但也不至於覺得瘦弱矮小。直到這幾日恢複本身再看他,怎麼看怎麼單薄可憐,仿佛時時刻刻需要控製拿捏好了力度,生怕把人捏碎了。
筐子裏有瓜果點心,還有熟肉和包子,沒吃早飯,方棋叼了個包子吃,才咬了一口,不期然有什麼東西輕飄飄的搭在腿上。
方棋垂首看了看,小孩的手覆在他膝蓋上麵,慢慢的摩挲,方棋奇怪道:“你幹嘛。”
鴻元道:“疼不疼?”
方棋雲裏霧裏道:“什麼疼不疼,你別摸我,癢。”
鴻元收回了手,想到今早客棧掌櫃的那副嘴臉,眸色暗沉,他換了個姿勢,道:“你為什麼不生氣?”
方棋動作頓住了,快被他沒頭沒腦的問題搞瘋了,從嘴裏拿下來包子抓狂道:“你這後語在哪裏搭的前言?我疼什麼疼,我又生什麼哪門子的氣?你倒是說清楚一點啊!”
鴻元好心含蓄的提醒道:“在客棧的時候。”
方棋想了想,九轉十八彎才猜出來他問的是什麼,今天跟客棧裏的那個胖老板說話生不生氣?
方棋早就把那茬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失笑道:“我沒那麼小心眼,不計較這些,再說這件事也說不出來誰對錯,那個老板是做賊心虛,我是出言莽撞,說話不過腦子,不小心就揭了人的傷疤,人家生氣也情有可原。不過我得跟你說啊,你今天在客棧的表現很不理智,你瞪他幹嘛,嗯?小狼狗一樣,還嫌事兒不夠亂啊,要是真打起來,我們占不了上風,要學會審時度勢,臨機應變嘛。”
鴻元垂著眼睛不說話,心裏悶悶的極是不爽快。
小鴨嘴獸磨完了爪子,勾了勾方棋的鞋麵,後爪著地,兩隻前爪搭在他腿上,嘰嘰嘰的叫。
方棋給它撕了塊包子皮,裹了點餡,小鴨嘴獸坐在他腳麵上,抱著小半個包子美滋滋的吃。
方棋又給小孩拿了兩個包子,鴻元接過來握在手裏,方棋伸著脖子往外麵看了看,外麵趕車的是個憨厚的中年人,想了幾秒,方棋越過小孩道:“我去給車夫送點包子。”
鴻元抬手把他擋了回來,道:“你顧好自己就行。”
方棋尷尬道:“怎麼能咱們吃讓人家餓著,包子夠吃,我去送兩個。”
鴻元歎息道:“我去送。”
掀開厚厚的轎簾,小孩把包子放到外麵,冷風颯颯中,那車夫似乎說了一句什麼,鴻元退了回來。
方棋拍了拍小孩頭頂表示誇獎,鴻元抬頭道:“我想聽故事。”
方棋咬著包子啊了一聲,點點頭說:“好啊,你想聽什麼?美人魚……灰姑娘?”
“都行。”
這人一講故事就容易困,又將到中午午睡時間,果不其然,兩個故事講完,上下眼皮開始打顫,熬不住了,再把被褥展開加最後一把火,不用催就往裏麵鑽。
靠山睡了,小鴨嘴獸哆哆嗦嗦的鑽進竹簍裏,合上蓋子,滾著竹簍藏到角落裏,在裏麵啃沒吃完的包子皮。
鴻元看著他的睡姿,眼底寒芒刺骨,微微失神。
這段時間以來,他教了他不少奇怪的道理,但無一例外,都是對當年那個真正的幼時的鴻元說的。世界是有多麵性的,人也一樣,有好壞之分。好漢不吃眼前虧,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等等。想教他做一個正常人。
倘若時間倒退,他是一個真正的孩童,或許還能聽進一二。
……可惜不是。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眼前的人是一個心黑手狠而又睚眥必報的羅刹惡魔,會怎麼想?
就比如這一刻……
你不計較,而我很介意,我比你小心眼得多。
小孩保持著原姿勢,身形無聲無息的隱沒在空氣裏。
馬車還在前行。
不到半刻鍾,小孩帶著絲微寒氣的身體回到車廂裏,回想客棧掌櫃猙獰扭曲的臉充滿了驚怕和絕望,一分一毫的挫骨揚灰,堵在心口的這口氣才舒了出來。